深处金雷,紧邻大夏,越是紧邻大夏,胡化越是严重,涿州如此,檀州如此,还未收复的瀛洲等地皆是如此。
秦秾华道“你不是。”
她抬头看着周遭面露悲戚的众人,一字一顿道
“你们都不是。”
“只有庇佑过你们的国家,你们才是它的人民。”
“大夏庇佑过你们吗夏皇庇佑过你们吗你们的父母官,庇佑过你们吗”
无人应声,女子的大袖在风中簌簌作响。
她的身影单薄如纸,声音却沉稳有力,直入人心。
“天地初开,光阴千载,世间先有了人,再有的家,无数个小家聚在一起,才诞生出你我的大家”
“若你们在这个大家里面黄肌瘦,人无安日,冤屈无处诉说,希望无处安放若这大家里处处都有冻死、饿死、人相食之人,而家主粮仓里却有吃不完的米粮肉脯正在悄悄腐烂,穿不完的绫罗绸缎正在褪色变质若这个大家让你们连人都做不成,叫你们当犬做彘你真的是这个大家中的一员吗这个大家,真的当你是他们中的一员吗”
她骤然回眸,杀得男童措手不及。
“你连人都做不了,还想做什么夏人”
她的声音分明不大,却震得每个人心尖都在颤抖。
人群四处,渐渐传来呜咽之声。
男童哭喊道“至少大夏不会杀我爹爹要不是你们,爹爹根本不会和我们分开你们杀了我爹爹,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妇人惊惧交加,立即捂向男童嘴巴,然而秦秾华已经听完了他的怒吼,开口道
“你爹爹是守城的将士”
“我爹爹只是一个手艺人只是一个卖糖葫芦的手艺人”男童挣脱他母亲的手,哭喊道“我恨你们我爹爹马上就要死了,都是你们害的等我长大了,我一定会杀了你我一定会杀了你”
护送秦秾华前往涿州刺史府的将领见势不对,立即指挥左右“还愣着做什么快把这两个刁民一起押下去”
“都住手”秦秾华一道冷喝,让士兵们不由停下动作。
她看向男童,问“你说你爹爹是个手艺人,那么真武军为何杀他”
“别说了别说了”男童的母亲泣不成声,不断去捂男童的口。
“放开”秦秾华厉声道“让他说”
男童挣脱妇人桎梏,哭道“你们攻打檀州,我爹爹被困在了城里,他什么都没做,可是却要和全城的人一起死为什么我爹爹是个好人,他做的糖葫芦涿州人都知道,我爹爹什么错都没有,他只是碰巧在檀州城里,为什么就要被你们杀死不可”
两旁人群中,哭声越来越多。
“我的三姑娘也嫁去了檀州”
“我夫君也在檀州”
“我家父也”
六月炎夏,秦秾华身上没有一丝热气。
她转身看着不敢直视她双目的护送将领,缓缓道“檀州屠城了”
“”
“谁决定的”
“”
“为什么没人告诉我”
“”
她明白了。
她竭力稳住颤抖,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声音“是屠过了,还是马上要屠”
将领也在颤抖,话都说得哆嗦他没有完成将军交于的任务,之后定然没有好果子吃。
“太阳落下就屠。”
远处,霞光漫天,苍茫的暮色已悄悄降临,离末日之时,最多只有一个时辰。
秦秾华毫不犹豫走向马车。
“夫人请留步”将领欲挡在身前,秦秾华怒目相视,一声厉喝“让开”
“夫人”
“滚”
那一眼,如同九天之上劈出的一道雷霆,将他定在原地口舌粘黏,动弹不得。
秦秾华大步走上马车,面色雪白。
“去檀州。”
简朴无饰的马车脱离了车队,马不停蹄地奔出街道,奔出城门,一刻不停地朝檀州而去。
檀州距离涿州不远,然再是快马加鞭,马车也无法在一个时辰之内赶到檀州。
眼见天边夕阳已经落下一半,秦秾华在马车里开口“停下。”
外边“吁”了一声,马车渐渐停稳。
秦秾华推门走出,对惊诧的种玉和车夫道“解一匹马给我。”
檀州城门,三十万平民被五花大绑扔在门外,男女老少皆有,哭声哀求声不绝于耳。
一名双手双脚被缚,蠕动着想要逃跑的汉人被路过的将领一脚踢回人群,将领冲他脸上啐了一口,恶声道
“夏人养的好狗”
类似的事情时有发生,不少意图逃跑的人都被拳打脚踢赶回俘虏群。
檀州这一战,耗时七个月,乃历来最久。
真武军攻城时,城内百姓无论胡汉,皆合力对敌,阴谋阳谋,细作刺客,无所不用其极。真武军虽然取得了最后的胜利,但也折损了不下七万兵力,可谓惨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