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眨越慢。
一抹青黑色的游蛇,在他脖颈皮肤下悠哉游走了。
他眼睛已经半闭,却忽然开口
“你不怕么”
“不怕。”
秦秾华伸手覆在他的脖子上,感受到掌心下起伏的血肉,心里越来越沉。
“渊儿,让御医看看吧。”
“不行只会节外生枝。”
少年所说,正是秦秾华所担心的。
狐胡蛊虫,恐怕找御医也是无济于事。
车外忽然响起阵阵惊呼,四面八方都在传来人们惊喜的声音
“下雪了”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呀”
“明年一定有个好收成”
秦秾华起身坐了起来,轻轻推开舆车上的窗户。
漫天洁白雪绒缓缓飘下,从四面响起的喜悦欢呼声冲淡了沉积在车队里的压抑。乌宝和结绿站在车外,一脸惊喜地望着天空。
在更远处,一扇接一扇紧闭的车窗都陆续打开了。
雪越下越大。
从一开始团团片片的雪绒,到漫天纷飞的鹅毛大雪,不过片刻时间。
一枚冰花飘着飘着,落入一只纤纤玉手之中,久久不化。秦秾华收回手,将掌中雪花递给秦曜渊。
“渊儿,送给你。”她笑道“比炸蝙蝠好吧”
“好。”
他盯着她手心里的雪花瞧了一会,忽然伸手和她十指相扣。
那枚在她手心经久不化的雪花,被他火热的手心一压,转瞬成为冰水。
他紧扣着她的手心,低声道“比什么都好。”
温柔的雪片在苍白的天空中飘飞着,寒风时不时吹拂进来,让车内烧得正旺的火盆轻轻一颤。
秦秾华把他的头搬到自己腿上,轻轻抚摸着他发间的那一缕缕微卷。
“渊儿,你还难受么”
“不难受。”
“真的”她轻声道“你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要告诉阿姊。”
“真的。睡一觉就好了。”
“要是没好呢”
“那就再睡一觉。”他闭上眼,声音轻了。
纤细指尖轻轻触摸着颤动睫毛,她低声道
“渊儿,在我以为的更早以前,你就认识我,对么”
她停下来等待,而车内始终弥漫着缄默。
“你为何不告诉我”她又问。
沉默片刻后,他开口道“告诉你,又能怎么样”
不能怎样。
秦秾华哑口无言。如果是在想起和秦曜安的过去之前,即便他如实相告,她也会看作是他人的故事。另一个秦秾华的故事。
带着现代的记忆在十四岁的“秦秾华”身体里醒来,她小心翼翼,无人对她有丝毫起疑。
就连一直服侍她的结绿也不曾有任何疑惑。
“秦秾华”的笔迹,她仿得轻轻松松,“秦秾华”的起居习惯,她适应良好。
她偶尔冒出的那些奇怪言语,身边人接受得毫无障碍。
原来不是穿越得不考究,也不是她伪装得太好,更不是身体留下的本能反应原来,秦秾华一直都是秦秾华。
“以前,阿姊对你好么”
“好。”
“怎么对你好的”
“不打我,不骂我。”他低声道“教我爬树,和我说话,带点心给我吃。还答应我来看我。”
秦曜渊眼前浮现出少女的笑颜。她向他弯腰说笑,身后是璀璨阳光
。
“小哑巴,我每日向父皇请安后,会路过摘星宫。”
“你若是想见我,就爬到树上来。”
“我见着了,就来看你。”
在他眼中,她一直比正午的日光还要耀眼。
是他宁愿事后遭受更残酷的对待,也要一次又一次从地道中逃出,躲在墙角,躲在树下,躲在阴影和阴影之间,只为远远看她一眼的耀眼。
毘汐奴娘口中一直念念不忘的毘汐奴,究竟是什么模样
他看到了,比娘描述的更好。
娘口中的毘汐奴,不及他眼中十万分之一。
他原本想杀了她,可是她对他笑,对他说话,叫他小哑巴,还把娘送给她的点心拿给他吃。
“我一直等你你却没有来。”他喃喃自语。
一直一直都没有来。
药池搅碎了他的记忆,他记得的事情越来越少,越来越少,沉重而缓慢的思维让他如同行尸走肉。
他什么都忘了,却还记得,要在特定的更声之后,爬上宫门前的那棵大树。
看看什么呢
他不记得了。尽管不记得了,他依然每天都看。
看朝阳升起,看空荡荡的宫道上走出侍人,看一抬凤轿,晃晃悠悠消失在视线尽头。
“渊儿”她停顿许久,千言万语在喉中滚了又滚,愧疚堵在嘴边,最后出口,只有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