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4 章(2 / 4)

她的态度,无言地表明了她的立场。

都察院左佥都御史张观火站了出来,撩袍跪下。

“陛下,此事关乎国运,秦曜安既为狐胡末代公主所生,便是如今现存的最后一支狐胡嫡系血脉,若留他性命,便是留下巨大隐患,大朔必定不得安宁。”张观火在秦秾华身后,深深跪拜下去“微臣恳请陛下大公无私,按律执法,赐死永乐公主之子”

“我不是我不是永乐公主之子我是父皇的儿子,我是福王啊”

秦曜安望着身前不远的纤纤背影,痛哭流涕道

“阿姊我是你的弟弟啊”

张观火道“秦曜安记在玉牒上的母妃是舒德妃,不知舒阁老有何见解”

舒遇曦垂眸道“老臣听理不听亲,全凭陛下抉择。”

连秦曜安最大的靠山都表态了,群臣再无顾忌,纷纷出列发言

“余孽一日不除,大朔江山一日不稳,老臣恳求陛下忍一时之痛,作出无愧先帝,无愧大朔无数臣民的决定啊”

“陛下下旨吧”

“事关大朔国运,陛下,不能心软啊”

天寿帝仍在犹豫,他求救似的看向人群中的魏弼钦,道“魏大师能否开启天眼,替朕瞧瞧此子,究竟是否朕的龙子”

九五之尊开口了,魏弼钦的目光仍看着长跪不起的秦秾华。

她低着头颅,三千青丝如墨泼散,纤薄背影仿佛一折就断的花枝,纤美可怜。

然她头顶,天子气磅礴如云。金凤在云中展翅,帐内一瞬遮天蔽日,却又金光夺目,曜不可视。

一声穿透灵魂的凤鸣直接从他耳中响起,震得他面色一白,不由自主后退一步。

“魏大师”天寿帝道。

魏弼钦脸色苍白,移目看向面露乞求,泪水斑斑的秦曜安。

他身上紫气曾在几位皇子中数一数二,如今却在金凤压迫下,只剩可怜的一丝紫色青烟。

“贫道只知”魏弼钦极慢说道“此子,身上紫气不及其余几位皇子十分之一。”

“你说谎”秦曜安最后的希望破灭,越发泪如泉涌。

他膝行至秦秾华身边,用沾满泪水的手抓着她的外袍袖角

“阿姊我错了,你原谅我罢你知道的,我没有想要害你性命我有错,错不至死啊阿姊,救救我我是你的亲弟弟啊”

“我我是你的亲弟弟啊我们以前那么好我们一起长大,一起捉蟋蟀,一起偷看小人书,你教我爬树,带我钻狗洞中元节我害怕,你给我讲故事,讲小王子和狐狸的故事你都你都忘了吗”

秦曜安泣不成声。

他伏下身,怮哭着将脸贴上一动不动的袖,绝望的泪水沁透大袖,湿润了袖中紧握成拳的手。

除了低下的头颅,秦秾华跪得笔直,那个比绝大多数人都要病弱的身体里,偏偏有一根比绝大多数人都要坚韧的骨头。

风来了,雨来了,眼泪冲刷着那张苍白的面庞,她依然如嶙峋寒山,屹立不倒。

“我没忘。”她声音沙哑“是你忘了。”

天亮了,一缕金色晨光照进怮哭不断的主帐。

一切已成定局。

秦秾华走出主帐时,被金吾卫架走的秦曜安拼命回头,声嘶力竭地向她哭喊

“阿姊”

无数残破的画面,随着他绝望而害怕的哭喊,闪现在她眼前。

她陪着他捉蟋蟀,告诉他怎么编草笼。

他们避开舒德妃眼线,在废弃宫殿里偷偷交换小人书和史书。

她教他爬树,告诉他,站得高才能看得远。

她教他爬狗洞,告诉他,做人要能屈能伸。

中元节,她白天给他讲了鬼故事,夜里他就抱着枕头来找她。

“阿姊我怕”

秦曜安的面容随着彼此距离越来越远而更加扭曲,他拼命厮打押送他的几个金吾卫,泪流不断的眼睛牢牢盯着秦秾华,哭喊道

“阿姊我怕”

,真的能够让一个人变得面目全非吗

是的。

权力,也会让她变得六亲不认,麻木不仁吗

想要掌控的人,最终也会被吞没。

她又为何认为,自己会是其中特例

或许有一天,她也会变成完全陌生的模样,就像她曾经逐出人间的那些恶鬼一样,她也会,成为恶鬼之间的一员。

仅仅只是负罪感,就能阻止她化为恶鬼吗

“阿姊”

一只温热的手覆上她的双眼,盖住了她模糊的视野。

秦曜安的哭喊声渐渐小了,她的心跳声渐渐大了。先前支撑着她屹立不倒的气力在身后熟悉气息出现的那一刻,好像全部流走了。

一时间,她分不清这坚定有力的律动,究竟是对方停在耳边的脉搏,还是自己胸腔里传出的心跳。

夺眶而出的泪水打湿了他的手心,她用力咬住唇,想要逼回眼眶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