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安没有立刻回答。
她低头看着手中的三首诗,目光停在了一处。
三男邺城戍。存者且偷生。
她记忆中,“三男邺城戍”之后的下一句是“一男附书至,一男新战死”,石壕村的老妇人死了两个儿子,而现在那个老妇人收到的家书之中没有提儿子战死。
《新安吏》也不同了,新安位于河南道,虽然也曾被叛军攻占,可河南道地方官员多依附李长安,在李长安到达襄阳之后迅速就找到了主心骨,组织起了队伍反抗还没站稳脚跟的叛军,没有多长时间就把叛军赶出来河南道。
如今虽然依旧征召役夫进行战后重建和补充军队士卒,却不用再征召“中男”,李亨也已经去见了阎王,没有猜疑将领、任用宦官作监军以至于导致相州兵败的机会了。
这有我的功劳。
李长安挺胸抬头,十分骄傲,看向杜甫的眼神更加有了底气:“子美还不知道,邺城已经被收复了吧。”
“大胜,邺城叛军望风而降,战死者不足千。”
这足以让李长安骄傲。
历史上的邺城之战十分惨烈,先是唐军进攻邺城,斩杀叛军三万余人,又是史思明带领叛军回援邺城,截断了唐军粮道,大败六十万唐军,唐军溃败一发不可收拾,一路南逃,迫使郭子仪退保洛阳。
就算那号称六十万唐军的六十万大军掺了水分,没有六十万人,可也少不了一十万人。叛军加上唐军的死伤预估会在十万人以上。
李亨死的不冤屈,历史上邺城之战时候他已经登基了,他待安庆绪逃到邺城一年后才下令攻讨,那时叛军已经站稳了脚跟,发兵数十万不设元帅反而派一个宦官监军;还被叛军轻易截断了粮道,军心不稳,致使六十万唐军战败溃逃。
可现在是她做主,她散布流言动摇叛军军心,又假借天命所归炸开城墙打了叛军一个措手不及,加上寿安军上下一心装备精良,粮草充沛,在她的带领下邺城之战唐军和叛军加起来只有不到一千死伤。
“被俘虏的叛军已经核清了罪名,一人一罪,依法处置,被判军强行征召的百姓都能回乡,叛军之中也只有有罪者才会被惩处。”李长安看着乖乖听讲的杜甫弯了弯眉眼。
“石壕村的俘虏一共七十一人,如今正在驿馆之中,子美既然可怜石壕村的那对老夫妇,何不前先替他们看一看他们儿子呢?”
杜甫惊喜,当下便站起身跟着李长安往外走,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俘虏没有单独的房间,而是被安置在了大通铺中,一个屋里能睡一十个人。他们虽然是俘虏,精神气却很好,在铺上躺着,你一言他一句用家乡方言说着笑话,时不时爆发一阵笑声。
都是一个村子出来的人,平日乡里乡亲,抬头不见低头见,如今走在回乡路上,浑身轻松,自然有说不完的话。
聊自家的田地,聊这段时间的惊险经历,聊日后的打算……
忽然外面传来了喧哗声,隔壁的门开了,一堆人跑了出去。
“出什么事了?”本来躺在通铺上的壮丁们纷纷坐起身,忙不迭从地上捡起草鞋,也不分是谁的鞋就往脚上套。
一人冲了进来,满面喜色:“院子里有一个从家乡来的行人!”
众人一听便立刻争先恐后从屋里冲入了院中。
杜甫已经被人团团围住了,周围的人七嘴八舌围着他打听家乡的情况。
“俺娘还在不?”“俺家还有几个人?”
每个人都迫不及待想要早些知道自己家里的情况。
可怜的杜甫被围在中间,根本分不清谁是谁,只能被十几只手扯来扯去。
“别拉别拉……”杜甫被扯的头晕眼花。
强忍笑意看着杜甫狼狈模样的李长安轻咳了两声,压低了唇角,严肃脸色,厉声斥道:“全队肃静!”
有李长安出面整顿纪律,一众石壕村的壮丁才从激动中冷静下来,老实列队站成一行,各个眼巴巴看着杜甫,期望能从他口中得知一些家乡的消息。
杜甫长松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身上被扯的乱七八糟的旧袍,露出得救了的表情,脚下不由又往李长安身边靠了靠。
这些降卒实在太过热情,杜甫实在是招架不住。
他清了清嗓子:“赵老妪和石七郎的三个儿子可在此处?”
“在在!”三个人忙不迭从人群中挤了出来,细看三人虽然年纪不同,彼此相貌却有五分相似,一看就是兄弟。
杜甫视线在三个人身上掠过,年纪最小的那个青年一只手缺了两个手指,战场上受伤是难免的事情,好在缺了两根手指在这时候算不上什么大伤,起码兄弟三人都全须全尾站在这呢。
“你们父亲在家里等着你们,还有一个喝奶的娃娃,他和他的母亲也好端端在家中呢。”杜甫语气都轻快了几分。
“那是俺媳妇和儿子。”年纪最大的青年惊喜大喊。
他没想到自己刚出生不久的儿子能活下来,太平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