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入秋,夜里凉飕飕的风一吹,李长安打了个哆嗦,紧了紧身上披着的斗篷,彻底精神了起来。
“这么晚了还打扰你。”杨玉环身上也披着斗篷,出门的时候李长安看着她只穿了寝衣,就翻出了两件斗篷,也给杨玉环披上了一件。
杨玉环裹着斗篷,李长安骨架比她大上一圈,李长安穿着正好的斗篷裹在杨玉环身上就像一张大毯子。
月光下,杨玉环尖尖的下巴透明的苍白。
她很憔悴。
李长安和杨玉环并肩走在小道上,“没事,咱们是好朋友嘛。”
杨玉环沉默许久,李长安也不催促她开口,两个人就这么一直走着。
过了许久,杨玉环才扭过头。
“长安,我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放下仇恨。”
杨玉环凄凉看着李长安:“我做不到放下仇恨,我的心眼太小了。”
李长安皱皱眉,真诚询问:“为何非要放下仇恨?”
杨玉环要是来找她问怎么放下仇恨那可真是找错人了,她只会把自己的仇敌一个个记在小本本上等着时机成熟挨个算账,根本就没有放下这一说。
“有仇就报啊。”李长安表情古怪看着杨玉环,“咱们是什么很善良的人吗?”
一个造反进行中的大唐公主,一个能让兄弟姐妹皆列土的“妖妃”,怎么看都跟善良守序挂不上钩。
杨玉环被李长安直白的话语塞了一下,她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报仇?”杨玉环把这两个字反复咀嚼。
她似乎从未想过她还可以报仇。
“有人打你一耳光,你难道要一声不吭捂着脸逃走吗?”李长安舔了一下虎牙,“倘若有人打我,我必定会想方设法报复回去,最好当场就能打回去,要是当时没有打回去的本事,那我也要把这事记下来,然后努力变强,等本事够了再复仇。”
“倘若他毁了我最珍视的宝物呢?”杨玉环显得有些迫切拉住了李长安的斗篷边缘。
“那你就要想办法毁了他最珍视的宝物。”李长安斩钉截铁,“而且要赶在他对你动手之前先毁了他,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杨玉环瞠目结舌,李长安的一番话像是一把锋利的快刀,把蒙在她眼前的那一层纱搅得稀碎。
她的心随之滚烫起来,杨玉环甚至能听到自己胸膛中砰砰的心跳声。
“我能吗?”杨玉环喉头干渴,下意识向李长安寻求认同。
李长安反问她:“你不能吗?”
“他很厉害,一句话就能要了我的命。”杨玉环喃喃。
李长安和杨玉环都知道这个“他”是谁。
李长安笑了:“他要是真有这么厉害,为何还要像条败家之犬一样灰溜溜逃命呢?”
“何况。”李长安顿了顿。
“什么都不做,难道就有好下场了吗?”
杨玉环没有再开口。
今夜的谈话结束了,杨玉环没有从李长安这里得到安慰。
开元二十七年,杨玉环被李隆基强纳为妃,父夺子妻,子不敢反,女不敢逆,那也是一个如今夜一般月光皎洁的夜晚,杨玉环抱着李长安痛哭一场,李长安安慰杨玉环,告诉杨玉环不是她的错。
杨玉环最终还是入宫做了杨贵妃。那时候的大唐还是开元盛世,帝王强大威严,她只能顺从,她身后有一整个杨家,她承担不起忤逆帝王的后果。
可如今已经是天宝八载了。
李隆基像一条丧家之犬一样灰溜溜逃出了长安城,把皇位和祖宗宗庙都抛弃了,天子的威严已经碎了一地,所有人都知道了李隆基的外强中干。
而李长安也长大了,她雄踞数道之地,手下有大唐半数之兵,良将贤臣满帐,年轻力壮,野心勃勃。
这一次李长安没有安慰杨玉环,她告诉杨玉环还有除了忍耐之外的第二个选择。
回到卧房,杨玉环却怎么都睡不着。
是李隆基毁了她的安稳一生。她本该是寿王妃,安安稳稳做她的王妃,和多情懦弱但是起码年轻的寿王做夫妻,而不是给一个年纪比她父亲还大的帝王当妾,还要背上红颜祸水的骂名。
闭上眼睛,杨玉环眼前仿佛又出现这些日子她时常做的噩梦。
她同父同母一起长大的姐姐躺在她怀中,奄奄一息,就在她怀里没了呼吸。
黑暗中,杨玉环流下两行泪,哽咽着把脸埋入了枕头。
她知道杨玉瑶嚣张跋扈,刁蛮任性,也知道杨玉瑶仗势欺人,目光短浅,仗着宫中贵妃的名头在外无恶不作。
可那是她的姐姐,她父母早亡,寄人篱下哪有那么容易,倘若没有刁蛮泼辣的杨玉瑶一路护着她长大,又哪来温柔大气的杨玉环呢?
就连死前最后一句话,阿姊也是让她快逃……
李隆基下令杀了她满门。
什么都不做,难道就有好下场了吗?
杨玉环耳边又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