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氏是过来人, 她自己以往也生过孩子,虽然早夭, 但到底经历过, 又陪产过几次, 有许多经验。这段日子, 冯氏将道理和该注意的情况给两人反反复复讲了许多遍, 阿梨早就烂熟于心,估摸着日子要到了, 阵痛来时,倒也没惊慌。
她微阖着眼,忍过那一阵短促的疼痛,而后冲着薛延轻轻道,“我想洗个澡。”
薛延半跪在地上,鞋子也没穿, 目不转睛盯着阿梨的脸, 连呼吸都轻到听不见, 闻言, 赶紧道了句,“好”
阿梨本还担心薛延会手忙脚乱,但现在看他还算得上是镇定自若神情, 放了些心, 伸手到被子底下摸了摸还没破水, 便坐起来, 想要下地走走。
大夫曾嘱咐过, 若觉着痛了,水儿却还没破,散步能让孩子快些露头,还可以正胎位。
薛延早就将这些都记在了纸上,背了许多遍,但等到真该用的上的时候,却全都忘了。他看着阿梨忽的坐起来,吓得脸都白了,本一步一回头走到了屋中央,霎时便就冲了回去,紧张问,“阿梨,你怎么了怎么了”
阿梨被逗得笑起来,捏捏他指肚道,“我没事,你不要担心我,去将阿嬷喊来,再打些热水,我只是想要围着屋子走一走而已。”
薛延松了口气,拽着阿梨的腕子,假装沉静道,“你要慢慢走,千万别磕着碰着。”
阿梨感受到手腕的湿黏,愣了瞬,她伸手摸了摸薛延的手心,惊讶发现竟已经浸满了汗。
薛延觉着有些害臊,今日这样的场合,他就是阿梨的主心骨,现在却怂成这个样子,他自己都觉得羞愧,但实在又抑不住心底的那份慌。整颗心好似都悬在空中,不停在颤,连带着他整个身子都是抖的,薛延勉强笑了笑,问,“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些,若不然待会没力气的。”
阿梨想了想,说,“我想吃清汤面,加一个蛋,葱花放多些。”
薛延短促地舒了口气,悄悄把手心在裤子上抹了抹,温声应道,“我就去做,很快回来的,你别急。”
阿梨点头,弯眼笑了下,甜甜道好。
看她还在笑,薛延的心里总算好受些。他平日里自诩是条汉子,就算不是运筹帷幄、泰山崩于眼前而不改色,也是个宁流血不流泪的铮铮男儿,但今日,若是刚才阿梨在他面前哭出来,薛延想,他定是会崩溃的。
以往引以为傲的自制与胆量,现在俱都烟消云散,薛延走路时脚都有些发飘,眼前一幕幕全是刚才阿梨痛苦躺着,小口喘气的样子,还有大夫说的话,说女人生孩子是九死一生,鬼门关前走一遭的。
薛延背后冷汗涔涔,原先被刻意压制下去的恐惧在这一瞬间轰然爆发,他甚至幼稚地在想,如果他踏出这扇门的时候,能突然发生奇迹,灵魂转换,把即将面临生产痛苦的人变成他,那该有多好。
阿梨已经站到地上,看着薛延穿一身单薄亵衣就要走出去,赶忙取了床头外套,唤了他一声。
薛延浑身都紧绷着,闻言,瞬时便就回头,速度快得将阿梨吓了一跳,待等瞧见他泛红的眼圈,阿梨怔一瞬,随即扶着肚子快步走到他面前,小心问,“薛延,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薛延摇头,他艰涩咽了口唾沫,而后忽的抱住阿梨的肩,哑声道,“梨崽,你今天可一定要给我争气”
阿梨听得没头没脑的,但还是点头答应,郑重地道了声好。
没过多一会,冯氏和稳婆便就都来了,阿梨被冯氏扶着简略洗了个澡,而后躺回炕上,趁着疼痛还不十分剧烈,吃了半碗的清汤面。薛延做完饭后便就回来,眼巴巴地坐在阿梨身边,那模样可怜无助像只小动物。
阿梨看得笑起来,要生孩子的是她,她自己都还觉得没什么事,薛延却紧张得胳膊上的青筋都绷了出来。
她抿抿唇,舀了勺面汤喂给他,薛延顺从喝下,随后便皱了眉,低声道,“怎么那么难吃。”
阿梨笑得更开了些,伸手摸了摸薛延黏在脸上的碎发,轻声说,“第一次做成这样,还挺好的了。”
薛延认真道,“梨崽,我以后一定好好学烧菜,给你做好吃的,你想吃什么我都给你做”
他今日表现得一点都不像他,但被这样的薛延陪在身边,阿梨却觉得极为安心,她伸出尾指与他拉了个勾,轻轻道,“骗我的是小狗。”
薛延严肃地点头,用拇指擦去阿梨额上的汗,说,“好”
许是因着产前被照料得好,阿梨的生产一直都很顺利,阵痛时候也可以忍受,韦翠娘也起来了,与冯氏一起忙前忙后地准备剪刀热水等物,稳婆则坐在炕尾,不时掀被子看一眼是否出了岔子,估摸着还要用的时间。
薛延舍不得走,死皮赖脸地留下,炕上没他的位置,薛延便就盘腿坐在了地上,手与阿梨十指交握,默默给她鼓劲儿。稳婆看不下去,委婉提了好几次要他出去,薛延装聋作哑,连句声都没应。
又过了会,冯氏进来,稳婆着急了,忙拉着她到一边,小声说,“你便就让这相公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