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个稚童之时,他就明白了,众人皆不可信,法裕又用自己的命为他上了这一课。他不信陆拂拂,自始至终就没信过她。
可是没有。
可陆拂拂竟然真的毫无权力欲望。难道说真的是为了他为了他好
少年眼睫半敛,指腹微微一顿。
圆滚滚的佛珠落在脸颊上,像是融化的细雪飘落在肌肤上,微凉,含着淡淡的檀香味儿。
好凉快。
陆拂拂这个时候已经彻底烧迷糊了,只觉得脸上冰冰凉凉的很舒服。
下意识地伸手一把抓住了源头。
牧临川眉心猛然一跳,神情莫辨,低着眼看着陆拂拂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带着他的手还往自己脸上贴。
张嵩惊讶得几乎快合不拢嘴了,心里咯噔一声,暗自替拂拂叫了声不妙。
把陛下当冰盆什么的,这可不是烧糊涂了吗
然而,接下来,张嵩却看到了让他更惊讶的一幕。
少年面无表情地拉下唇角,指腹缓缓摩挲着拂拂滚烫的肌肤。
那双细长的眼飞快地闪过了震惊、杀意、茫然和差点儿让张嵩扑通跪倒在地的羞怯。
细细麻麻的痒意传来,陆拂拂若有所觉地睁开眼,醒了。
一睁眼,便有股寒意顺着脊椎一路爬上了天灵感,拂拂一个哆嗦,心道。
作死,她竟然拉着牧临川的手不放。
她一醒。
牧临川猩红的眼盯着她的眼,缓缓地抽出了手,什么也没说。
或许是因为人在病中就会格外脆弱。
感觉到牧临川纹丝不动地坐在这儿,拂拂急得都快哭了,心还在滴血。
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她的任务进度条――
“陛下,你你快去啊”拂拂直咳嗽,嗓音沙哑得犹如老妇般难听。
张嵩屏住了呼吸等着牧临川的反应。
少年静坐了一会儿,微卷的碎发垂落在眼前,半晌,这才站起身“走罢,上朝。”
“你再叫尚药局的人来一趟,等孤下了朝若是看到王后的病情没有起色。”牧临川平静地说,“孤要他们脑袋。”
拂拂往床上一趟,拢紧了被褥,昏昏沉沉地骂道。
装什么霸道总裁呢,人太医就打份工做错了什么。
少年孤身一人进了太极殿,群臣面露微讶之色,短暂的哗然与骚动之后,纷纷安静了下来。
没一会儿,便有大臣憋不住了,迟疑地问“陛下,今日王后――不来吗”
是啊,今日王后不来吗
众人面面相觑,眼里含了抹忧色,难道是说这位陆王后也失宠了
牧临川不疑有他“王后今日病了,孤留了尚药局的人好生照顾王后。”
话音刚落,群臣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凝重的面色缓缓复归正常。
不过眉眼里还是含着点儿忧心和失落。
牧临川不就是生病没来吗你们这一个个失落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下了朝,黄门侍郎刘季舒、散骑常侍全珏等人和同僚一道上前拜见过牧临川,主动表示家里还有什么什么珍贵的药材,取来给王后补补身体。
牧临川所以到底孤是天子,还是陆拂拂是天子
少年皮笑肉不笑“爱卿的好意孤心领了,孤会照顾好王后的。”
陆王后一病,在后宫与朝野都掀起了不小的风波。
下了朝,张嵩瞅着牧临川的脸色问“陛下,今日还处理政务吗”
少年愣了半秒,恍然大悟般地眨眨眼笑道“你这话说得好。”
趁着陆拂拂病倒,他这不正好能放几天假
张嵩笑道“那陛下,今日咱们去哪儿”
“去千佛――”
仔细算算,他已经快月余未曾去摆弄过他那些引以为豪的作品了。
可刚迈出去没两步,陆拂拂那张憔悴的脸一直在他眼前晃悠,挥之不去。
牧临川挥着手在眼前驱赶了两下,未果,顿了顿。
“算了,就不去了,先让她养好身子。”
“等王后养好身子再说。”
托他脑瓜子还算灵光的福,虽说已经怠于政事将近一年,此番重新上手,少年天子处理得还算有条不紊。
少年天子能改过自新,改头换面,重新做人,可谓是有人欢喜有人愁。
这厢。
已至深夜,细雪飘飘。
荆州,长乐王府邸书斋内。
侍者提着灯,走在前方引路。
“诸位,长乐王殿下到了。”
书斋内一众人纷纷起身恭迎。
不消片刻,牧行简便从廊下踏入,一边动手解开身上的大氅,一边温声叫众人免礼。
抖落了大氅上的雪珠子,青年带着一身肃肃寒意,快步步入席间落座。
这位便是大名鼎鼎的安西将军,荆州刺史,长乐王牧行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