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东城宽街国公府里最不起眼的小院子,院子不过一进,主屋三间,西厢房三间东厢房三间,围成一圈逼仄得紧,同隔了一个花园旁宽敞又华丽的主院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这么简陋的院子却住着故国公爷遏必隆的三继福晋巴雅拉氏,如今的小公爷法喀乃是侧福晋舒舒觉罗氏所出,这遏必隆前头刚断气,后脚舒舒觉罗氏就把正儿八经的太福晋和嫡少爷赶到了这。
这日是难得隆冬暖阳,可院里的主屋依然门窗紧闭,全因巴雅拉氏的小儿子依然病重不能吹一丝风。
巴雅拉氏守在儿子的身边,叹着气捏着一方素绢帕给他擦拭额头上不时冒出来的汗。她身旁的矮凳上坐了一头发花白的老妇人乃是她的乳母劳嬷嬷。
劳嬷嬷从怀里掏出个蓝花布的包袱小心翼翼地放到巴雅拉氏的膝盖上。
“格格,你这套陪嫁头面当铺的老板说东西是好东西,只是如今正在打仗年头不好,最多也就肯出六十两银子。”
巴雅拉氏皱紧眉头忿忿不平道:“这头面是当初我要嫁国公府,阿玛特地找京城最好的金店打的!”
劳嬷嬷道:“年头如此也没法子。格格,您今日当这个,明日当那个,终究不是个过日子的法子,哥儿还没长大怕您那点嫁妆就要山穷水尽了。”
巴雅拉氏死死地攥着手里的素绢帕咬着牙说:“若不是舒舒觉罗氏这个毒妇,咱们何至于此!”
劳嬷嬷叹道:“咱们有七少爷在,等七少爷长大皇上念着老国公爷总会关照一二,那时咱们就能熬出头了。但那之前咱们也得想些别的进项,等七少爷病好了送他去读书要花钱,给他寻官打点关系要花钱,接下来几年处处都有花钱的地方。虽说再不济您还有个娘家,但如今老爷太太都不在了,您嫂子的为人您也知道,一次两次的她还乐意帮衬,时日长了就……”
巴雅拉氏在家爹妈宠着,嫁了人老国公爷宠着,于这些事是一窍不通,要不她堂堂一个嫡福晋也不至于被个侧福晋欺辱至此。
“嬷嬷,您可有什么好主意”
劳嬷嬷说:“开当铺做生意这个得有脑子有人脉,咱们没这个本事,我想着不如踏踏实实买几亩地再雇几个人帮着种,一来到了年底卖了粮有些进项,二来如今打仗地价便宜,等皇上平了天下地价肯定要涨,彼时再卖了也能赚一笔。”
劳嬷嬷说的倒是个好主意,巴雅拉氏问:“你可有看中的”
劳嬷嬷说:“我先前就托了中人留心了,中人这几日同我说出了西直门后往北走过了中官屯那有一大片地都要卖,地价还十分便宜只要二两银子一亩。”
巴雅拉氏就算再怎么糊涂对地价也是隐隐有个印象。“怎么这么便宜”
劳嬷嬷说:“那里原先是前朝有钱人们修园子的地方,到处都挖了河塘,如今荒废了一半是荒地一半是沼泽,收拾起来颇费功夫。旧主祖上也是在前朝当官的,只可惜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也是败落了,他们无心打理就想早早卖了换点钱举家回江南老家去,这才如此便宜。那中人说如今在打仗活不好找,雇人便宜,如果我们要买那片地他能替我们雇便宜的工人来收拾,那地虽荒但不贫收拾一下就能种粮食,沼地把淤泥清了弄个鱼塘,养鱼也好养荷花也好都能卖钱。”
巴雅拉氏正在那犹豫,突然睡得好好的儿子在床上用力。巴雅拉氏心头一紧扑到床边急问:“我的儿,你怎么了这是”
床上不过五岁的小男孩顶着满头的冷汗和一对高烧烧出来的黑眼圈,一把抓住了他这便宜娘的胳膊,奶声奶气地吐出一句话。
“买……赶紧买那地,死也要买!”
那头才死里逃生的小男孩正在为他的新人生攒第一桶金,这边珍珍也在筹谋着如何才能在清朝发家致富。只可惜她的五年计划还没想出来塞和里氏就病倒了。
她得的不是什么重病,就是想大闺女想的。珍珍牢记姐姐走前的嘱托当起了十足的孝女,时时守在塞和里氏的床边,不是陪她说话解闷,就是贴心地给她换冷水帕子。
躺了几日塞和里氏终于好些了,一日早晨她醒来对威武说:“我昨儿晚上梦见咱们蓁蓁了。孩子他爹明儿你带着二丫头去香山在菩萨跟前烧柱香,求菩萨保佑蓁蓁平安。”
武威第二日刚好不不用当差,他一早请了郎中确认妻子无碍后就赶了辆驴车带着珍珍一路往城北香山去。
香山啊,珍珍一路都四处探望,她对北京很熟,以前也常常去香山看枫叶,她记得从海淀去香山往往要堵一路车。可现在呢,出了城墙全是一溜溜的荒地和坟头,别说塞车了,能碰上个把人就不错了。
但这时代只有驴车,所以虽然不堵车但出行工具简陋,所以珍珍和武威回城的时候也已经夕阳西下。
武威是个粗人,头一次带着小女儿单独出门,又想起上次珍珍哭得撕心裂肺,内心极其想逗孩子笑一笑。于是一出门就说要给珍珍摘一支梅花,可直到回城也没瞧见一株。
武威正沮丧想和小女儿商量能不能换个其他的,就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