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门关。
梁国北伐大将军封蕴站在关城之上,居高临下俯视着有序撤退的兴平帝大军。
冬月初五,北风强劲,吹得头顶的将旗猎猎作响。
副将走过来,扫眼即将转过山路拐口的裕国尾军,请示道“大将军,咱们要不要出关去追”
封蕴摇头“他们只是撤兵,不是败退,敌众我寡,追上去也只是徒增伤亡。”
副将愤恨道“那就这么算了”
裕帝攻关前,送了大将军一只箱子,里面竟然是宗权将军与蒋儒将军的人头。
宗权将军阵亡,留守巴中的三万精兵肯定折了,蒋儒将军牺牲,他带来的五万水军肯定也是全军覆没。
这就是八万川蜀兄弟,再加上他们从汉中一路退到剑门途中战死的四万
副将仰头,试图将涌出来的热泪逼回去。
封蕴想到出征前还曾把酒言欢的两位挚友,喉头一痒,差点又吐出一口血来。
此次出动二十万大军伐裕是他的提议,大军主力佯败再让蒋儒水师天降也是他的主意,明明算无遗策,明明能够全歼萧穆七万大军,明明可以只用少量兵力就把兴平帝困死在剑阁道,为何萧穆那老匹夫还活着
北面的剑阁道被裕军占据,没人能把广元、巴中的战况传递回来,封蕴能收到的只有两位挚友的头颅,以及八万梁军的血海深仇
他一手撑住墙头,一手捂住胸口,遥望远处那一座座山头,几不可闻地道“不会。”
不会就这么算了,既然上天不肯助大梁,他便逆了这天道
兴平帝大军连退三十里地,封蕴都没有派兵追击的迹象。
留下斥候与三千骑兵殿后,萧穆、赵瑾都回到了兴平帝身边,与罗霄一起陪驾。
又走了几里地,大军在一处河边休整。
午饭是早上发下来的干粮,小兵们吃这个,兴平帝与几位将领同样如此,好在还有新烧的热水喝。
提前派出去探路的四个斥候回来了两个,道“禀皇上,前面二十里的山路都没见伏兵。”
兴平帝看向萧穆,笑道“封蕴定是自信靠宗权、蒋儒便能困死朕,故而没再部署伏兵。”
天越来越冷,川蜀的深山老林比平地还要冷上几分,伏兵也不是说安排就好安排的。
萧穆“如果只是我等大将来追击封蕴,他这般部署确实足够了,但来的是皇上,臣才觉得封蕴为了立功,应该还有后招。”
赵瑾大大咧咧地吃着饼,其实心里快要佩服死老爷子了,短短几句话既提醒了皇上要继续提防,又拍了皇上一个巧妙的龙屁。
兴平帝并非心胸狭隘之人,也很欣赏萧穆的这份谨慎,只是斥候都探查过了,足以证明封蕴用兵还是差了萧穆一筹,这世上大概只有萧穆会缜密到还要给一场天衣无缝的局再打一块儿补丁。
休整结束,大军继续出发。
兴平帝骑马走在中段,回想这几个月的战事,对萧穆道“您老与魏相劝谏的对,朕这次确实操之过急了,如果击退封蕴后朕便退兵,随着荆州、辽州、北边的先后稳定,朕大可以明年从长江水路伐梁,您老带十万大军镇守荆州,让谢坚带着八万水师跟着朕的十五万大军,避开剑阁道直取益州。”
赵瑾“这样确实更有胜算,不过皇上当时都拿下广元了,剑门就在眼前,换臣带兵,臣也不甘心放弃六百里的近道,反倒带兵兜两三千里的大圈子再跑去荆州走水路。”
兴平帝“急功近利乃兵家大忌,越急就越容易出错,这点朕都不如萧老啊。”
萧穆笑道“皇上谬赞了,老臣其实是越老越胆小,所以总会先把处境设想到最危险的境地,非得最险的时候也有七八成胜算才肯动手。这种瞻前顾后的性子,有时候是好事,有时候也容易错过千载难逢的战机。”
赵瑾“就像前年我们在娘子关,换成您老,您老会跟萧侯那样只带九千兵就敢去诈石州城吗”
萧穆“断无可能,石州一役,我至今还不知道究竟要夸那小子还是骂他。”
兴平帝“您的孙子您随便夸骂,朕这边却是该赏就赏,没有萧缜拿下石州,咱们过河的时间至少要晚上半年。”
君臣几个正聊着旧事,前面突然跑回来两个斥候,到了跟前仓皇下马,朝兴平帝道“皇上,牛头山要塞被梁军占了”
牛头山位于葭萌关南面三十里处,是两军必过的一座高山,山顶修筑了一座要塞。
兴平帝追击梁军时一天打了三次才攻克牛头山要塞,出发时留了两千精兵与一众伤兵防守,初四那日太子的战报还能送过来,怎么才过去一晚,竟又被梁军夺了去
“可知何时夺的”
“不知,他们都穿着咱们的战甲,我们探查到牛头山,本想上去喝口水,靠近山顶时突然察觉要塞附近有弓箭手埋伏,再看站在要塞上面的竟然全是陌生面孔,猜到不对就赶紧回来了”
兴平帝看向萧穆。
萧穆沉声道“应该就是封蕴的后手了,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