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又没了下文,似乎只为将那三个字留在舌尖上。
外面乍然放晴,先前还空濛的天地,一下敞亮起来。隐约有马鸣声回荡,他这些年诸事警觉,便起身到门前看,玉带束出了细腰,从背后望去,身形匀称高挑,修竹一样。
他走开了,清圆才平下心绪,轻声问“殿帅,宫里预备选妃了么”
他唔了声,“这事由内侍省承办,和殿前司不相干”说罢反应过来,回头道,“四姑娘不会动了心思,打算进宫参选吧”
清圆笑着说哪里,“只是昨儿看见一个黄门进府拜会祖母,我那时不在跟前,不知那黄门是做什么来的。”
做什么来的,自然是颁布宫中口谕。他对选妃的事知道一些,但过问得并不多。殿前司只在亲封皇后时才奉旨负责仪仗等事宜,底下各类嫔妃选拔都由内侍省经办,动用殿前司,太过大材小用了。
“今年有大选,各路官员家有适龄女眷者,都可进宫参选。不过我有言在先,四姑娘要想进宫,沈某一定想尽法子让你落选,所以你若打算走这条路,可是连想都不用想。”
看吧,面上道貌岸然,骨子里却专横跋扈。清圆道“我虽要寻仇,但也不愿意把一辈子折进去。我这人,还是很自惜的,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事,我从来不干。”
沈润却有些纳罕,“能进宫做娘娘,不是很多闺阁女孩盼望的吗,一朝鱼跃龙门,阖家都跟着沾光。”
“殿帅是天子近臣,宫里娘娘们过的日子,当真就比宫外的人好么”她起身也缓步走过来,外面雨后初晴,天地万物被洗刷一新,连寺外连绵的山峦,也更显黝黑苍劲了。她深深看着远方,语气却浅浅的,“我喜欢现在这样,虽身上还有重担,但我的心思并不重。若是有事要办,回禀了家里祖母,可以出来走一走,宫里的娘娘行动哪里那样自由进了宫,身后能搏个光彩的名声,可是这个名声要拿一辈子换呢。况且那么多的娘娘,每一个都想尽法子讨圣人喜欢我想让将来的夫君讨我的喜欢,进了宫,可就不能够了。”
这是在提要求么说得那么明白,想让他讨她的欢心沈指挥使掂量了一回,这辈子他还没有讨好过女人,尤其这样的小姑娘。不过既要成家,要找个合心意的当家主母,自然要好好花点心力,于是问清圆,“四姑娘目下有什么愿望么沈某可以想办法替四姑娘出气,出完了气,姑娘就可以嫁给我了。”
清圆那点看山看水的好兴致,被他几句话完全顶没了。她还笑着,但笑容看上去有点惨。
“殿帅很有诚意,可是殿帅不问我喜不喜欢”
沈润微微侧着头,脸上表情迷茫,“四姑娘不喜欢沈某吗”
清圆噎了下,“我一定要喜欢殿帅吗”
这下子捅了马蜂窝,他整个身子转过来,居高临下看着她,“你再说一遍,不喜欢沈润。”
清圆耳朵里又开始嗡嗡作响,节节败退,最后放了软当,“我我我也没说不喜欢”
“那就是喜欢。”他心满意足时的笑,是最迷人的笑,还兼具两道迷人的眼波,那么一漾一漾地从她脸上荡过去,然后装腔作势向她叉手行了一礼,“沈润多谢四姑娘厚爱。”
清圆红着脸,欠身还礼的动作充满了不甘。
这算怎么回事,才说等李从心返回幽州再作定夺的,这会子怎么又不依不饶起来
“殿帅,你可要说话算话。”她壮着胆儿说,“我前儿才应了三公子,要给他机会的,你这样,叫我情何以堪呢。”
他却大度,“李从心回来之前,沈某准你脚踏两条船。”
清圆又一次张口结舌,说不过他,她很少有话语上夺不回先机的时候,可如今真是说不过他。天下怎么会有这么厚脸皮,又这么雄辩的男人,她蔫头耷脑嘟囔了句“我想回去了。”
他说为什么,“沈某赶了几十里,就是为了陪你做完你母亲的法事。”
清圆听了,忽地竟一怔。
指挥使假公济私的时候多了,常以公务之便出来找她的麻烦。她以为这回大约是听说了李从心求亲的事,特意来兴师问罪的,可他话又两说,听了这一说,她忽然觉得这人也有些可取之处。早前对他畏惧,觉得他权倾朝野,仗势敛财,又阴险狡诈,现在呢,这些黑点里头乍现一点红,那是他玩世不恭后的一片赤诚,不管说的是真是假,她都很难不被感动。
认真说,往年她母亲的忌日,都有陈家祖父母陪着她一起做,今年回了谢家,整整七日,谢家没有任何一位主子过问过。她就一个人孤零零拈香跪拜,身边除了些丫头仆妇,连一个亲近的家人也没有。原本倒也不指望的,因为知道根本指望不上,但他这么一说,却让她有种悲从中来的感觉。
她垂着眼,轻轻嗳了声,“陪我做完法事宣扬出去,不知别人背后怎么议论。”
他知道她的顾忌,只道“沈某等姑娘忙完,还有话要询问姑娘,殿前司正经办案,谁敢往外传不正经的传言”
后来竟是真的,做祭的流程逐一进行,他都在一旁看着。那些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