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将明。
顾茗在黎明之前的黑夜醒来, 身如浮舟,睁开眼睛只觉得眼前昏暗,只有一点黯然的灯光,房间狭小而陌生, 长久未曾进食,她撑着发软的身体要坐起来,不曾想惊动了身边的人, 他迅速坐了起来, 惊喜道“你醒了”
“冯冯瞿”顾茗惊讶不已。
刚才一瞬间的恍惚,她还当自己已经饿死在了泸上军政府的监牢里。
原来冯瞿就侧躺在她旁边,不过由于两人之间还隔着一臂的距离, 她才醒来未曾察觉“这是哪儿”
“前往容城的轮船, 还有两个小时应该就能靠岸了, 先喝一点粥”
床头就放着一直保温的小米粥,他不提吃的还好,一提顾茗的胃里顿时有十八只手要从喉咙里伸出来“赶紧给我。”她对自己的体能还是有比较清醒的认知, 浑身发软就不逞能自己动手了。
冯瞿回身拿过粥桶, 拧开盖子,要拿勺子来喂, 顾茗恨不得扎进粥桶里猛吃一顿,可惜冯瞿喂的很慢, 还叮嘱“大夫说了, 你身子底子太差, 又饿了许久, 不能多吃。”喂了个半饱就停止供应了。
顾茗现在看到吃的就眼珠子发红,停止了思考能力,伸着爪子够粥桶“再吃点,再吃一点。”跟嗷嗷待哺的灾民没什么两样。
可见是饿疯了。
冯瞿长腿一横,就拦住了她“既然吃饱了,我们来算算帐吧”
“算帐我们之间有什么好算帐的”她昏睡之前还在监狱里,醒过来就跟冯瞿在船上,顿时恍然大悟“是你救了我”饥饿让她失去了思考能力。
“确切的说,是我买了你。”冯瞿从床头拿起一份文件递给她“很贵的。”
卢子煜说转了卢维弘,紧急约见冯瞿,提出了一个条件“容城公子扰乱沪上治安,蛊惑民众,本来按照父亲的意思是要枪毙的,但是我瞧在冯兄面上一再求情,父亲才松了口,要你拿钱来赎,我估摸着不如用军火来抵。就是不知道容城公子在冯兄心里值几何了”
两个人拟了两份交货的合同,还签字画押。
顾茗翻到后面,倒吸一口凉气“五五十万发子弹”
“是啊,用五十万发子弹换你一条命,也不知道这笔买卖划不划算”他凑近顾茗,两人之间呼吸可闻“听说青帮卖到南洋的姑娘可不值多少钱,不过我想着你总归要比那些姑娘用处大多了,就忍痛买下来了。还不知道回去怎么向父亲交待呢”
“五五十万发子弹真的”
冯瞿眸光深处藏着笑意,面上却摆出个愁苦的模样“听说沪上还有一种包身工,签了身契之后盈利的全都要归工头所有,只有三餐米粥果腹。”他为了加强可信度,还好心向她建议“你不信问问唐平或者盛俨,再不济下次有机会见到卢子煜问他,看看我骗没骗你”
顾茗现在听到卢子煜的名字就反胃“那个色鬼我才不要见他”
冯瞿敏锐的从她的话音里听出了不忿“他对你做了什么”怒意顿生“他是不是逼迫你了”
他神情之中终于露出了一丝慌乱,目光在她全身上下巡梭,看架势如果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就准备扒开衣服验伤。
顾茗兜兜转转,原本要与冯瞿撇清关系,没想到还是与他纠葛不断,还欠了他一笔巨额债务,荒谬至斯,唯有拿出滚刀肉的魄力直面这惨淡的人生,还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
她冷笑两声“卢少帅倒是一番好心,听他的意思是想来个偷龙转凤,找人顶替我坐牢,许我以荣华富贵,留在他身边。”她得意一笑“只不过被我拒绝了。”
冯瞿紧皱着的眉头松开了,摸摸她的脑袋“这才乖”
灾区见闻录一书已经面市,上位者不察,但底下酝酿的风波正在扩大,等到他们察觉,冯瞿早已经带着顾茗远离是非之地。
两个小时之后,轮船靠岸,冯瞿抱着顾茗下船,她好几次想自己走“我腿又没断,这样像什么样子”
唐平在身后偷笑,揣测少帅也许等这一天很久了。
冯瞿抱着她下了船,客舱里窗帘拉的严实,猜不出今夕何夕,但此刻江面上铺满了细碎的金光,一轮红日正探出半边脑袋,码头上汽笛长鸣,夜泊的船只正在准备启航,乘客们拖儿带女提着行李登船,送行的亲友在码头上远远招手,穿着汗衫的装卸工们扛着大包往船上运货,容城码头一派热闹繁荣的景象。
码头上已经有车队接应,亲卫营上前来行礼,冯瞿仿若未见,扭头对着一艘停靠在岸边的货轮露出莫名所以的笑意,顾茗正不解其意,他笑意渐浓,以目示之“上次你离开容城的时候,就在那边上的船,还是公西渊送行,记不记得”
彼时他正在码头来接留学归国的柳音书,而顾茗却奔向了沪上的新生活。
两年多时光,物是人非,过去的阴霾终于散尽,不知道是初升的朝阳太过灿烂,还是两人相偕归来,冯瞿今日心情极好,
“你派人跟踪我”顾茗讶然。
冯瞿作势要把她扔下去,吓的顾茗不得不抱住了他的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