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瞿打开报纸, 边喝咖啡边看报, 忽然一口咖啡喷了出去“咳咳咳公西渊这是从哪里挖出来的狂人”
自从答应了顾茗毕业之后去公西渊的报馆工作,家里就订了奋进者, 冯瞿没事儿就会翻翻,大有随时关注公西渊动向的架势。
顾茗不太明白他这种行为背后所昭示的意义,也懒得追究。
“公西先生怎么了”她抱着本翻译窝在沙发里读, 头都没抬。
“他家报纸上登了一篇容城公子的文章, 还挺有意思的, 你要不要读一读”
顾茗伸个懒腰,漫不经心说“容城公子就是那个让周二公子屁股开花的作者”
“就是他。”冯瞿笑起来“这作者挺有意思的。”他清清嗓子,念起来。
其实不必他读,顾茗对这篇文章都烂熟于心,毕竟是自己绞尽脑汁写的。
容城公子的第三篇檄文名曰驯养术。
冯瞿的嗓音清朗而低沉, 略带一点回音, 很好听的嗓音, 当他抑扬顿挫读起来,便如夜间朗读电台的男播音员,对于聆听者算是一种享受。
“今日报馆收到一篇父女断绝声明,公西先生据此想要让我发表几句感言, 我思虑再三, 有几句话不吐不快。
众所周知,华夏的驯养术源远流长, 最开始驯养牲畜家禽, 而后驯养奴隶忠仆, 再然后便是驯养妻子儿女,且经过无数代男人的智慧总结,从圈禁内宅到裹脚,驯养术之精纯,举世无匹。
男子集权的社会里,妻子儿女就是家庭财产,生活一旦困窘,典妻卖女都司空寻常,见怪不怪了。而这种典卖行为中,儿子的地位要优于妻女。
帝制之下,皇帝驯养臣子、丈夫驯养妻子、父亲驯养儿女,犹如耍猴人驯养猴子,所有人的行为都在驯养者划好的圈子之内。
自由平等提倡了多少年,而大清也早亡了,驯养术却依旧代代相传,不知道何时才会消亡。
家庭之中,女子似乎天生就不应该保有自我,理所应当的为家庭做好随时牺牲的准备,稍有怨言便是不孝。而这种牺牲包括但不限于以身抵债为妾、为仆、为娼等等,尊严与肉体得到了双重践踏,自我认知被毁的灰飞烟灭,也或许在出生就开始的驯养术之下,自我根本没有机会发芽成长。
公西先生收到的这份父女断绝关系的声明之中,龚小姐之父赌博败家,欠下大笔赌债,强逼读书的女儿为妾抵债,女儿愤然之下一纸声明登报,试图摆脱这种亲情绑架之下的买卖行为。
动物尚要哺乳幼崽,待得成年之时,兽奔山野,鸟返深林,自然循环而已,为人父母者,却试图用养育之恩做要挟,毁了女儿的一生,何其忍心
倘若龚小姐能得一位太乙真人的师傅,可以借莲藕重塑肉体,大约让她削骨还父,削肉还母报答家庭养育之恩,为自己搏一个自由平等的人生,想来她也是愿意的。
由此推论,以驯养术世代传承的华夏人也该清醒清醒了,这种慕强之下的奴隶心态要不得。
今日丈夫驯养妻子儿女,明日列强驯养我华夏百姓,天长日久都习惯了做温驯的奴隶,则我华夏消亡之日不远矣。
冯瞿读完了,若有所思的目光转向顾茗,沉沉开口“阿茗”
他说“我忽然有些后悔答应你去公西渊报馆工作了。”
顾茗一骨碌从沙发上爬起来,满目戒备“少帅又要反悔”
“过来。”冯瞿张开手臂。
顾茗走过去,乖乖坐进他怀里,男子强壮的臂膀搂紧了她,深深嗅了一口她发间的香气,隐约一点茉莉香味,是洗发水的味道,不起眼的花香,闻久了才觉得味儿不错。
良久之后,他说“公西渊的报纸上全是蛊惑人心的东西,你可别被哄骗了”很是忧心自家单纯的小姨太太出门被骗。
顾茗做乖巧状承诺“我都听少帅的。”心想老娘蛊惑别人还差不多,谁能蛊惑我
公西渊别具一格,龚秋兰断绝父女关系的声明登在最显眼的地方,紧跟着下面就是容城公子的檄文。
文章刊登之后,引起了巨大的反响。
如果说容城公子的前两篇檄文是照妖镜,让周思辉出了个大丑,至今还在家养伤,而素来喜欢听戏的周啸柏连最喜欢的小兰仙专场都放弃了,窝在家里教子遮羞,那么第三篇檄文则是让许多有同样经历的年轻女性产生了共鸣,甚至还有许多与家里抗争的年轻男子也成为了容城公子的拥趸,不愿意再被父母驯养,几乎要掀起一波离家出走热。
很多人开始写信给容城公子,向他倾诉自己的经历,痛苦沉闷的心理路程,甚至还有年轻的女读者来信询问他的婚姻状况,向他表白,称他“理解懂得并且尊重女性的新派男子,是可托付终身的理想良人”,评价之高,让顾茗都哭笑不得。
她坐在公西渊办公室里拆信,两个人隔着一张桌子。
桌子上堆满了读者来信,还有女读者在信里夹了照片,大多都是对自己容貌有自信的姑娘。
顾茗读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