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那灯光,他看到尚扬眉毛和眼睫上落了少许晶莹雪粒。
“外面冷,先到我车上去躲躲雪。”金旭拿出车钥匙。
袁丁心道,太好了太好了。
尚扬却说“不用,不是太冷。”
金旭把钥匙塞到他手里,触碰到了冰凉手指,心内哂然,道“市局等下有人来,我要交代一声才方便走。车上等我。”
尚扬道“你不用帮忙调查吗这么大事。”
金旭道“我负责社区警务,刑侦有别人管。晚上住我家,地方够大。我先去了。”
他飞快说完,就转身又钻回了草里去。
尚扬愣了一下才想起要婉拒,对着暗夜里宛如一道铜墙铁壁荒草丛,没机会把拒绝话说出口。
他和袁丁到金旭开来警车里等待。
车里暖和许多,袁丁被冻得打结舌头也慢慢复活了。
“主任,”他问,“原来你和金师兄不但是同学,还是一个寝室室友啊”
尚扬隔着挡风玻璃看不远处仍在忙碌现场,漫不经心地回答道“他睡我上铺。”
袁丁直呼好家伙,道“上学时候你俩真关系不好吗我觉得金师兄人还挺好,待人也真心实意。”
尚扬道“他以前不是这样,以前相当讨厌。”
袁丁一脸不信。
尚扬本来想说,爱信不信。
但他稍稍朝前回忆了一下,当年金旭真有做过什么讨人厌举动吗似乎也并没有。
他与金旭合不来,真就只是因为从一开始就气场不和。
刚上公大那年,他还没满十八岁,中二叛逆期,和家里关系势同水火,从学校坐公交回家只有二十分钟左右车程,大一第一学期直到寒假,他一次都没有回过家。
金旭则是因为西北太远了,也从不回家。
开学第一个小长假,六人寝就只剩下他们俩。
刚结束了公大新生为期一个月军训,尚扬对金旭整体印象是这西北哥们儿,沉默内敛,但吃苦耐劳。
他自己是没吃过什么苦,这一个月里被操练得鬼哭狼嚎,整天琢磨怎么装病逃脱训练。
反观金旭,从没叫过一声苦,每次有高难挑战还会主动出列,这点着实让他这温室花朵感到佩服。
再加上寝室里也没别人,想出去玩,他也只能找金旭作伴。
尚扬独生子,没兄弟姐妹,他妈喜欢女儿,打小就爱把儿子朝小姑娘方向捯饬,导致尚扬有许多生活习惯不走寻常男孩儿路,从小就是个精致boy。
但他爸就希望把儿子培养成一个硬汉,四五岁起就教儿子综合格斗。这又导致尚扬精致可爱同时,还是个儿童版叶问,鲜明事例是他因为抢玩具把别小男孩暴打一顿,老师来了都会先哄他。
随着年龄增长,逐渐是两边都中和了一下,最后发育成果,就是尚扬在男生堆里非常受欢迎,干净爱漂亮还能打,慕强直男把他当哥们儿,弯很容易误认他是同类。
因此按照尚扬从小到大经验,他和男生们凑在一起,往往只要三言两语就能迅速打成一片,从无失手。
结果在金旭这里碰了不止一次钉子。
他说去门口超市买点东西,金旭不去,叫一起出去吃饭,金旭也不去,说去网吧包夜,金旭还是不去。
他改变了策略,提议带金旭去逛故宫颐和园爬长城看升旗,都来了北京求学,多少还没点想看看大首都心思吗
金旭表示不去,我要学习。
尚扬沃日。
两个年轻男生在寝室单独待了七天,一次共同活动都没有,尚扬找隔壁寝室没回家男生一起玩,金旭还真就在寝室上了七天自习,他都没有主动和尚扬说过一句话。
等小长假过完,尚扬对上铺这位大哥“沉默内敛但吃苦耐劳”评价,变成了“整天垮着个虎批脸活像谁欠他钱”。
那时候年纪小也不懂事,对世界认知浅薄,也没有什么共情能力。
如尚扬自己所知,他这温室里长大花朵,在十七岁时候,知道世上有穷人,以为都活在公益报道里,根本没想过身边和他穿着同样制服、接受同样教育同学,一整个学期能用来零花钱,就只有一百块。
没想过会有人努力学习只是为了拿奖学金,因为没有奖学金,寒假就买不了车票,回不了家。
甚至回去也不是自己家,父母双亡子然一身人,哪里还有家
驾驶位车门被打开,金旭带着一身寒意进车里来,道“在发什么呆能走了。”
“有什么新发现”尚扬正犯瞌睡,打起精神问。
“现场没发现什么,要靠法医,是刑侦大队工作,我管不着。”金旭打了方向盘调头,道,“饿了还是困了先吃点东西去”
尚扬道“都还好。那刘卫东呢他下车后是去了哪儿大巴车上七天前监控看了吗”
金旭苦笑起来,说“领导,让我休息一会儿行吗我这赶趟儿一样满白原跑。”
尚扬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