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沌的小世界当中。
巨木在一声又一声的裂响当中震动,柳叶般的骨刃刺进它的树心,向下撕裂,一枚崩裂,就再来一枚,直到这极尽了生苦的骨刃将巨木破开大半,树皮再也撑不住内里的破碎,开始劈裂开一道道痕迹。
一根根粗壮的气根被歪斜的树身折断,寄生攀绕的藤蔓被拉扯到了极限,最后崩断出一声声惊天动地的响。
何其壮丽的消亡这支撑了一个小世界的独木,发出不堪承受哀鸣,可这却并不能引起那些寄生于此树之上的生灵怜悯。
苦啊
那刺进树心的骨刃每更深一寸,他们所感受到的苦就更深一分。
那不是来自于外的苦,而是他们自己经受过的、忍耐过的、哀嚎过的苦。
一次次毫无意义的死去,被杀、被吃、被愚弄自己也去杀、也去吃、去愚弄别人也愚弄自己
他们从何而来是否也曾有过在贪嗔之外的温暖情感是否有人爱过他们是否也爱过别人是否有信任的人是否也被别人信任
他们将往何去是否永远都要沉沦在这无尽的斗争当中是否能够登顶登顶可以满足吗可以不苦吗可以习惯那只有一个人能站上的高峰吗
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些寄生于巨木上的生灵像怨疯了、恨疯了一样,拼尽一切的去撕扯着巨木。
这种撕扯并不能给巨木带来创伤,他们的攀登中从不缺少怨恨。
但很快,他们心中的苦意就淹没了怨恨,解脱的意愿化去了癫狂,离苦的心从中挣扎出清明,如何才能结束这一切
在他们愿舍一切独求寂灭脱苦的念中,由心欲凝聚成的肉身开始破碎,那些带着寂灭之愿的真灵和他们崩散的身躯,像大雪一样飘落下来,淹没了巨木的根。
消亡、消亡吧。
解脱的愿中没有心欲,坠落的真灵不再“重生”出新的身躯。
生是苦。
小世界的动荡忽然一滞,除了坠落的真灵,所有的一切仿佛都被冻结在冰中,世界之主浩荡的威势降临,巨木哀鸣的声音安静下来,它们如时光倒流般归向原位。
“大、玄”浑沌沉沉咬出这个名字。他还不至于看不出这是谁的手笔。
被当做棋子的蝼蚁还停在那里,浑沌一缕冰冷的怒意化作世界的敌意压了过去。
他的确是没想到,自己的道竟也有缺,缺处竟在卑弱众生身上。
但这漏洞只是在大玄的算计下才产生的微毫疏漏,还动摇不了他的根基
他的小世界以道之缺为根基,在诞生之初本也没有真灵在内,现在这些真灵都是他从大天地当中夺来的。只要先重新稳固小世界,之后再调弄众生再容易不过,若非大玄搅扰,他们怎么会同时明悟到苦来
撕裂的巨木在世界之主的意志下正缓缓拼合,叶重生、根重定,藤蔓缠绕,城池重起。坠落的真灵就先让他们坠落。
众生的心此时为苦所动,但要不了多久就会重新生出贪嗔痴来,重新迷盖住苦。这才是众生的本性
但虚空中突然降下刚猛的雷霆,威严的紫金色劈落,霹雳一声在巨木上炸响
巨木霎时又动摇起来,尚未完全愈合的创口重新撕裂,在雷霆劈出的焦痕之上,有坚固锋锐的金银之色覆盖,让那创口无法愈合。
虚空之中有风自生,迷离的风如真似幻,轻轻拂过树冠,碧翠的叶便入冬了似的变得枯黄,片片凋落破碎,攀附的藤干枯折断,带着建立在上面的城池一起坠落。
如大地一般的盘根下涌出水来,卷走了一切触及水的真灵,将他们的苦意化作一片汪洋,在虬结的根上蚀出一片又一片的创痕。
一直定在道之缺外的白帝与关注着浑沌小世界的水相已果断出手。
胥桓凄白的发在浑沌的威压中飞舞,这是浑沌的世界,只需要一个念头,就足以碾碎他的魂魄,但胥桓却仍笑得肆意张狂。
他这戏台上的偶,是不是也出乎了那搭台之人的意料是不是没想到他这不值一提的沙石,也能硌得人一疼
一笔墨色忽然从他身后浸出来,在小世界上撕开一道口子。墨色中伸出一只修长冰白的手来,捉住胥桓的魂魄,在浑沌的念头撞上来前向后一收,只留下一缕残余的墨色。
像跌入深渊。
胥桓在墨色里跌落,好像过了很久,又或许只有一瞬,空荡荡的没有边际,什么都抓不着,什么都挨不到。
他忽然感觉到一坠,大概要跌得粉身碎骨,却也终于能从空荡荡的深渊里落了底。
黑暗里突然退出来一片皎洁的月光,来不及分辨的光影迅速滑过眼前,身披玄衣的神明将他向后一抛,胥桓只觉得背上沉沉挨着了一面不太软的墙,左右手臂被扶住。
他回过头来,一只半瞎的瘦狼抵在他背后,拄拐的老人和残缺的骷髅分别抓住他一条手臂,各自对他咧开一个不太好看的笑。
他们接住了他的魂魄。
地面如霜,月光凄寒,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