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成蛊的蜃妖在将死之时,曾说“小心梁”,他没有说谎,梁国混乱,玄清教大抵是在梁国境内的。
在玄清教向卢国境内伸手的这几次里,第一次食梦貘逃了,之后他们又借怪异大劫,使一些底层修士暗中挑唆卢国的流民反叛。可见玄清教在卢国境内几乎没有什么布置的余地,只是最近才堪堪伸手进来。
这固然有卢国境内神庭势大的原因,但漓池还想到了另一点,他目光遥遥落在水固井上,孟怀此时正在井底炼化那一具可出井中的存真化身。
漓池收回目光,从淮水神君的半府库藏中,取出一块质地坚密遍布孔洞的石来。
此石秀丽多姿,玲珑剔透,看起来很有几分像通透多孔的太湖石,却远比太湖石要细腻坚硬,呈青黑之色,且有一道道风的灵韵缭绕其上。
此石名为风岩。太湖石因水流冲刷溶蚀而成,风岩却是因为风长久的打磨而成。每一道纹理都凝聚着风的痕迹,每一处孔洞都是风淌过的途径。无数岁月之后,这最沉重坚密的岩石上,就凝聚了最轻灵通透的风的灵韵,每当有风吹过石上孔洞之时,便会生出风的道音。
这是一块再好不过的存真化身材料。
夜尽天明,日落月升。
中秋已然过去,明月圆了又缺。老龟留在李府之中,每日坐在门口的岩石上给小妖们讲道法,也在逐渐炼化着那一滴龙血。鹤神白鸿仗着自己速度快,常常往来于九曲河旁与李府之中,还在琢磨漓池给她的那个问题。移山大王金六山虽然离得近,但他不好意思一直在李府中磨蹭,便每日上山来,恰逢漓池给猴群与山中其他灵性动物讲道时,就坐在后方静听,没有时便去整理李府园中的土地,几日下来,那些野草蔓生的园子都被他给开垦了出来
山中清净无忧,山外大劫运转。这一日,漓池讲道结束后,猴群与山野小妖们再拜后纷纷散去。
坐在最后方的金六山缓缓站起,他深吸一口气,身上带着踌躇已久之后的坚定,却发现神明仍坐在廊下,像是早已知晓,在等待着什么似的。
“上神。”金六山上前弯腰下拜。
大劫运转不休,灵机愈发混乱,无论是修行还是施展法术,如今都远比往日要艰难许多,更何况,还有越来越多针对修行者的劫难出现,无声无息地就将人卷入其中。
便如那些为了争夺淮水君府中库藏而聚集的修士们,大劫起后,此类事情在天地间发生得愈发频繁,无数人因为争夺而起了贪嗔心,心陷痴中而不自知,一翻争斗之后,好处未必得到了多少,却有许多人丢下了性命,如淮水君府之事后全身而退的修士们,已经可以称得上是幸运了,他们虽然未有所得,但至少没有在蜃妖口中丢了性命。
那些人难道是看不到这些争斗的险处吗其中自然有已经完全被贪欲蒙蔽了的修士,但也不是所有修士都如此,他们只是在大劫之中,陷入了不得不面对的紧迫与焦虑。
自身所修之道尚未明晰,然而天地间灵机已乱,该如何继续体悟天地之道术法难以像过去一般发挥作用,但大劫之中,所需要做的、小心的事情却越来越多了,该如何适应突然衰弱的力量并保全自身
一念踏错,便又衍一念,念念不停,最终被催逼得身入劫中,以为自己是在为解决自身劫难而冒险,却已在劫中越缠越深而不自知。
金六山也是如此,他在山下时,杂念纷起,搅扰不休。
他是积年大妖,没有传承,全靠自己,为求神庭正法,开始庇护了这附近的村落们。
移山大王同样是有心气的大妖,他想走神道,便不欲做那种流离小神,又生性喜安稳,故而想成为一地之神。地神之路必然会比小神的道路要艰难,便如望月,六百年前,她还只是一个尚未化形的兔妖,如今却已经得到神庭印记,凝聚神位。而移山大王已经庇护了这附近的村落千余年,仍然未能证得一地之神。
金六山作为修行有成的大妖,他的寿命还有很长,也耐性充足,本是不在意再在此路上继续打磨的,但是现在,大劫降临了。
他还未能证得地神之位,难以像水固地神一般利用地脉之力,香火对他的帮助也很有限,但他在灵机混乱施术愈加艰难的现在,却还要分出力量来庇护他人。此消彼长之下,难免吃力。
金六山想到过解决的法子,他既然如今已经无力看顾那些信仰祭祀他的信众,那便将他们托付给有能力看顾他们的神明,他既然自己已经对前路迷茫焦躁,那便寻一位指引他的前辈,他愿意受其驱使,并不吝于付出,而在他近前的大青山余脉之中,就有这样一位神明。
然而神明拒绝了他。
金六山已经没有什么更好的法子了,他一时为解决眼下的困境想到偏狭的路子上,一时又觉得如此行事终有不妥。然而当人想到错处时,总有一万个理由告诉自己这是有必要的。
他在来到山上时,山中的清幽宁静会将他从那偏狭的思路中拉回来些许,可当他回到山下,所有问题又会重新赤裸裸地展现在他面前。
灵机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