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伤无数。各地的报告堆积如山,可他还能干什么
陆宏把手上卷宗的摔回到桌面,大步流星地走出房间来到宗祠。
宗祠里同样供奉着神明,这里只供奉有他们卢国陆氏的祖先,也是陆氏先祖中修成鬼神的神明们的居所。陆宏勉强压下心绪,在宗祠中上了炷香。
焦躁不安的心意随着青烟袅袅上升。
为什么还不下雨卢国难道不够虔诚吗他的供奉难道还不够吗神明们再等什么他们还想要什么
“放肆”虚空之中忽然传来一声呵斥。
陆宏抬头,一位鬼神现身,垂眸严肃地看着他。他认得这位鬼神,在他继位之时,就是这位先祖为他降下的福祉,这意味着在他当政的期间,这位鬼神不会闭关修行,而是一直看顾着他。
“先祖”陆宏心中的焦灼忽然生出酸楚与委屈来。
陆氏先祖虽然责备,语气却并不严厉“大劫并非神明所愿,为何要生出怨恨”
陆宏大哀“可是天地间为何会生出这等大劫难道是苍生的罪过吗城外流民聚集,饥骨销形无有归处,有渴饮苦水者,病痛难忍,纵施衣药、搭建草棚,也不过杯水车薪。”
“所有能做的我都做了,可是不下洁净的雨,田地被毁坏,连山野也大多枯黄。我每日供奉香火祭祀,珠宝珍玩没有不可以舍弃的,日夜忧思难眠以至于身心俱疲,卢国连年祭祀,对神明们从来没有不恭敬的,可是为何还是不肯下雨是我哪里做得还不够好吗可是百姓何辜啊”
陆宏感到面上酸楚,连忙低头,目中滴下泪来。他听到一声长叹,陆氏先祖的手抚上他的头顶。
等到陆宏心情平复后,陆氏先祖方才说道“大劫发生,自然是有原因的。可是你在判那个贪墨赈灾银两的官员株连全族的时候,难道会想他的家人是无辜的吗”
“他们哪里无辜他们所穿的丝衣锦袍、所用的珍玩器具,哪一样里没有百姓的骨血那些财富早已分不清了,他们”陆宏抬头争辩道,但在看到了先祖的眼睛后,声音却慢慢弱了下来。
“大劫无心,也是分不清的。”陆氏先祖缓缓说道,“卢国虔诚多年未有不恭,洁净的雨一定会降下,但不一定是现在。大劫不分对象,神明同样为那三日大雨所苦,天地间灵机已乱,旱因劫起,神明若是想要降雨,就必然要有对抗大劫的力量。祭祀之时的形式对神明并没有什么用处,虔诚真挚的心念比什么都有用。”
“我明白了。”陆宏低低道。
陆氏先祖颔首,提点道“祭拜之时,心念会随着香火上升,被神明听闻。在我这里便罢了,去天坛祭祀祈雨时,不要再这么胡思乱想。”
“现在,唯有神明能够助你。”
神明心之主曰神。又曰,天神,引出万物者也。透彻通达曰明。神明者,心性通达,透彻万物。
如是,天神之目当能够透彻观于大劫,天神之心当不动不扰于怪异,故劫难不能沾身。
然天神堕于劫中,愚痴也。神而不明,故而坠陨。
大青山余脉,李府之中。
漓池的院落仍旧被浓厚的白雾所笼罩。
此雾并非真正的雾气,也不知是由什么构成的,虽然形态如同白雾,却触之不湿,亦不随风漫溢飘动,只严严密密地笼罩着院子,无人能进,就连疏通水脉洁净水道的银鱼想要重回泉眼之中看一看时,都被阻于雾外。
但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异动,山中饱受漓池恩惠的生灵们,也只好在雾外等待,漓池上神强大若斯,又是主动入定的,想必这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只是一重他们不太了解的境界
白雾之中,漓池仍徘徊于梦境之中,梦境之中,同样一片茫茫大雾。断裂的因果线在凡世生灵目不可见的地方飘动,像一支支哀苦无助的手。
神明在大雾中行走,为因果断裂的生灵们续了一次又一次因果,指尖也生出了一道又一道因果线。
世间开始逐渐流传起一位执掌因果的神明。
有人因冤哀无告而号痛,有人因母子分离而泣血,有人因前路毁断而迷茫那便祭拜吧,积土累石作为祭坛,虔诚祝祷以陈冤苦恨意,洒下血液作为祭品,向那位不知名的神明,祈求以公正。
目似天渊的神明在世间行走,似乎无悲无喜,却日复一日地抚慰着世间因果断裂而生的冤孽。
日光照耀之处,遍及神明的足迹。大阳灼灼之时,太阴星在天边隐匿,然而在浩瀚玄妙的阴化之力运转下,太阴星忽然闪耀出一道众生难以看到的微妙灵光。
行走在世间的神明忽然抬首看向天边,那道来自太阴星的灵光飘忽向他落下。
他抬手接住灵光,这是一道邀请,来自于他相伴多年的旧友。
太阴神明的神情终于有了波动,眉眼间似乎叹息且无奈。
神明将手拢入袖中,灵韵自袖袍上闪过,掩住了指尖密密纠葛的因果,前去与太阴赴约。
流云作榻,捕风为杯,杯中所盛的,是妖魅精怪梦寐以求的月华帝流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