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喇氏素日瞧着温柔敦厚, 没想行动倒是干脆利落的。
原是这日,她来了,笑脸凑上来, 娜仁也就不好意思甩给她冷眼看本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的, 何苦来呢
不过娜仁心里还摸不着头脑, 拧眉盯着她看了一会。纳喇氏笑意盈盈地在那边没动身, 抬起头来,倒是不卑不亢。
“走吧, 随我进去。”娜仁嘟囔道“吃错药了这是。”
琼枝抿抿唇, 转身的空档向冬葵一眨眼, 冬葵会意, 纳喇氏只随娜仁入了正殿, 迈过门槛时偶然回头瞥了一眼,只见殿外廊子上两边太监宫女鱼贯而入, 贴着窗根底下站了一排,低眉顺眼地,好不恭敬。
纳喇氏定一定心, 捏紧了手中的绢子。
二人入了正殿, 豆蔻奉上茶来, 纳喇氏笑着对她点点头, 却没动,只看向娜仁, 眉眼间带着哀求“娘娘可否屏退左右, 或只留一二心腹在身畔。”
娜仁向窗外看了一眼, 满是无奈地, 一扬手, 对琼枝道“让他们都退了吧, 能吃人怎地”
琼枝这反应确实是有点大了。
得了她的话,琼枝口里应着,出去确实命人退下,冬葵唐百却贴着二人落座之东暖阁的窗根底下站了,这二人都是有几分功夫在身上的,贴着墙悄无声息地避开窗子,不易叫殿里的人知道。
纳喇氏见暖阁内仍有琼枝与豆蔻二人服侍,缓缓沉下心,倒像是没她们这两个人一样,只起身向着娜仁恭敬一礼,口中诚恳地道“妾一时眼拙,叫猪油蒙了心,想试探娘娘的位置,是妾的不是。今儿向娘娘告罪,保证日后对娘娘再无半分冒犯,不求娘娘宽恕,只愿您心中先且放过这回,如有下次,无论娘娘如何,妾都受着。”
她口里如是说着,倒叫人好生心惊。
然而纳喇氏却不管不顾地,深深一礼,口吻极真挚地道“叶赫纳拉氏世代名门,妾这一支分出纳喇氏却并不兴盛,妾入宫便是为了在宫中站稳脚跟,为娘家撑腰。故而无论如何,总是要斗的。娘娘出身名门、地位尊贵,宫中皇后之外无人能挡锋芒,故妾从前心中暗暗视为第一劲敌,此是妾的不是。这回坦坦荡荡说出来,娘娘心里不舒坦也是有的,只是妾却想叫娘娘知道,此后妾对您定然毕恭毕敬,没有半分不当的心思想法,娘娘不信,宫里日子还长,只请娘娘看着。”
“从前得罪之处,不求谅解。日后相交,还看妾的做法。只是妾生来是后宅阴私里长大的,没有什么正大光明的心性,只怕日后也没有您光明磊落的做派,若仍是您不喜的,只求与您井水不犯河水。”
纳喇氏坦坦荡荡地直视着娜仁的目光,倒叫她不知怎地是好了。
“你起来吧。”娜仁看着她,她如今明明白白地把野心都写在脸上,一双眼睛亮得惊人,却不改温柔敦厚的神情,实在是十分矛盾的一个人。
琼枝与豆蔻自纳喇氏跪下便忙侧身让开,此时娜仁开口,又忙上前搀扶。
纳喇氏倒没有长跪不起逼迫娜仁的意思,此时起身,唤来贴身宫人“大雪”
她的宫女捧着两个一看就沉甸甸的大锦盒上前,倒是难为她,不大的身量,捧着这样的东西。
纳喇氏道“这其中有些京里时兴到底吃食玩意,还有妾身手缝的床帐一领,用的是松绿百蝶穿花花样的蝉翼纱,双绣玉兰、素馨、栀子等素雅香花并竹石梅花,妾自认唯有这一手绣工还算拿得出手,还请娘娘笑纳。”
娜仁听她这么说,倒是比董氏早上自谦手艺不好更顺耳些,又觉着她这性子矛盾却干脆得让人放心。凭娜仁的直觉,还是没听出纳喇氏语中有假的意思,此时收下,又命人道“取一捧今早新摘的石榴花与纳喇,就上午与董那份,我便觉着极好。”
豆蔻闻声出去找竹笑预备,纳喇氏知道娜仁这是彻底说开了的意思,暗暗松了口气,心里倒是平稳得很,只向娜仁道了个万福,“妾身叨扰了。”
这才再度在玫瑰圈椅上坐下,端起茶碗痛饮下去,琼枝忙又为她添茶。
娜仁颇有些咂舌,看着纳喇氏,道“从前怎么没见你是这么个性子”
“男人嘛,总喜欢温柔敦厚柔顺无害之流。”纳喇氏低眉浅笑着,“家母如此,家父院中几位姨娘也是如此”
娜仁听着她这话,想起她前头的话,不寒而栗。
琼枝又用白瓷蓝花云纹的小碟子奉了点心过来,撤了殿内炕桌并几上的残盘原是早上的客沓来踵至,殿内的茶碗能撤得及时已是底下人手快了,方才屏退左右,琼枝本也要动,奈何纳喇氏搞了两处天降惊雷,便来不及了。
这会安静下来,她行事素来周到,并不会遗漏这个。
纳喇氏却道“姑娘不必忙了。”
“让她们忙吧,琼枝你把这东西接下安放。”娜仁扬扬下巴,琼枝抿嘴一笑,应了。
娜仁是万万没想到不过是些石榴花便为她这永寿宫找来了两位生客,送走了之后自坐在殿里,还有些感慨“什么样的人家,能养出纳喇氏这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