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二十九年新年的时候, 京中多了门新贵。卫明参三等伯府上的女主人是异国来客,生性喜好热闹,在经历了一年的适应期后, 结交了几位满人中的姑奶奶,从此伯府中的贵妇聚会就没停过。一开始还只是跳跳舞喝喝茶, 等到春回地时就开始踏青赛马,乃至于像男人一样摆弄弓箭火器。
一开始朝中的文人还颇觉得伤风败俗,无奈上头的人对她颇为纵容, 甚至康熙还亲自夸赞说有满洲风范,让八旗子弟学着点,别连自家姑奶奶都比不上。
皇帝说这话是有特定历史背景的。去年噶尔丹追着喀尔喀的残部直入内蒙古境内,清朝的三万军队阻击不利,近乎全军覆没。说实话, 除了三藩刚造反的那个时候,康熙就没丢过这么的脸,死过那么多的士兵。就因这次战败, 康熙不得不派出宗室带着二波军队去蒙古不说,纳兰性德的使团也在莫斯科处于被动。
前者的后续影响是安亲王岳乐死于旧疾;后者好歹是在卫明参的神颜助攻下扳回一城。
但不管怎么说, 战败的耻辱依旧笼罩在紫禁城的上空。整个帝都从上到下都开始吹起一股尚武的风潮。福晋夫人们骑马拉弓算什么,京郊各围场从正月里开始就炮声不断,各家的小子连斗鸡都不玩了, 天天惦记着在佐领跟前骑马布库, 好选入北征的军中。
特殊的时代背景, 也影响着人们的价值取向。汉化和儒化的进程暂缓,徐乾学、黄锡衮告老还乡,高士奇因事反省,与之相对的是陈廷敬、靳辅官升一级。个人的沉浮不过是滚滚时代浪潮中的水花, 被历史的车轮推动着向前。就连汉军旗的门面担当的佟国纲都上书朝廷,说自家本是满人,要求“认祖归宗”,回到满八旗。
这封奏章颇有惊世骇俗了,向来抬旗是从包衣抬入满八旗,或者汉人抬入汉八旗的。这要从汉八旗加入满八旗,那可真是头一回。要知道汉八旗在皇太极时期设立的时候,因掌握着火炮的先进技术,可是号称满汉一家,荣宠不下于满洲八旗。现在天下安定了,这就公开着说你汉八旗低人一等,岂不是有过河拆桥之嫌
以康熙的脑子,自然是压下了佟国纲的请求,随即立马下旨,放松全国尤其是南方的养马禁令。“举国战,举国备之。”都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这次打噶尔丹,汉军旗要出人,蒙古也要出人,有难一起当,有功一起分。
有了皇帝的拨乱反正,尚武的风气好歹没演变成八旗内部的对立歧视。佟国纲也意识到自己闯了祸,颇有没脸,因此在春季红衣炮的演练会上也老实没吭声。
其实说起来佟家祖上可是带着火器投效的努尔哈赤,作为原始建州中少有的技术人才,还被当时的明朝称为“头号叛徒”的。但自打家族中出了两任皇后,路子就有奇奇怪怪了起来,一方面康熙给的爵位和恩宠实在是香不过,另一方面他们跟火器的关系也越来越远了。
与从小就是富贵公子的下一辈不同,佟国纲、佟国维这一代人好歹小时候还摸过火器,因此这种演练炮火的场合总站皇帝旁边。不过这次佟国纲格外老实,只有问到他了才说话,也没有自夸祖上的功业云云。
于是,刚刚从俄罗斯回来的纳兰性德和卫明参就成了有效信息最多的人。
康熙问“俄国人此前到底给了噶尔丹多少火器”
早有准备的纳兰性德立马接上“那边共有二十九架炮台,威力略逊于红衣炮,弹药约能有百余发;此外,其另有前装木仓五百八十余支,算上噶尔丹从俄国民间购买,总数可能在一千以上;此贼胃口颇,还向俄国定购了最新式的滑膛木仓三百支和子弹五千发,本将于今年夏季交货”
康熙的眉毛狠狠抽动两下“务必阻挠此事”
纳兰性德微微笑了一下“沙皇虽应允不再向噶尔丹这批火器,然其言不可尽信。故臣等买通了摄政太后和国舅,怂恿其将那批火器用于剿灭摄政公主索菲亚的残余势力。如今两国商定界碑,还可再论此事。”
康熙注视着纳兰表弟从容不迫的姿态,然后唇角露出一抹欣慰的笑。他用力拍了拍纳兰性德的肩膀,道“容若如今也老成了,可堪用矣。告诉俄国人,若清五年内荡平噶尔丹,则北海以南千里草场,都是玛利亚女伯爵的封地,俄人和清人皆可定居贸易。”
清所说的北海,就是贝加尔湖。为了贝加尔湖南边的千里疆土,喀尔喀蒙古和俄罗斯人打了五十年。这里康熙玩了个空手套白狼的把戏,因为这块土地本来是蒙古的游牧地,跟满人祖先不沾边,汉人也没彻底统治过。现在这么一封,直接给并入清版图了。玛利亚是俄国人没错,但现在是清朝人的媳妇,没错吧。
但俄国人会有意见吗他们本来就是近五十年才扩张到贝加尔湖的,能有个俄国人领主,还是掌权的纳雷什金家的女儿,好像捏着鼻子也能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