畅春园集凤轩位于前后两湖之间, 由八间独立的小院构成。而南边第二间就属于惠妃纳兰氏。院中遍植桃花,此时桃花早已开尽,只有一个个红艳艳的水蜜桃挂在树间。靠在窗边扑打罗扇, 扑鼻而来都是果香。
“娘娘,八阿哥已经回西花园了。”
湖绿色的薄纱小扇没有停下, 依旧轻轻扇动着。“他没有做什么吗”
回话的宫女顿了两秒。“八阿哥给大阿哥送了食物和饮水, 旁的就没有了。”
“呵,若我亲生的是这个,我也可以像良妹妹一样做个甩手掌柜。”
惠妃这话下人们是不敢接的,只能各个都低着头。惠妃的院子里难得没有前来陪坐的小贵人小常在, 在夏夜里显出几分落寞。而她只是倚在窗边轻轻打扇,一直到,她左手捂嘴,打了个哈欠。
“娘娘该歇息了。”嬷嬷说。
“红笤今儿去提膳, 可有被人说闲话”明明晚饭已经过去好几个时辰了, 惠妃却好似才记起来似的问道。
红笤是个相貌平平的宫女, 虽是“红”字辈的, 却只是管着惠妃宫里的卫生问题, 乍一看还是不受重用的那一挂。不过此时她却快步走到惠妃近前, 状若腼腆地小声说道“旁的没什么, 就是有个头上戴宝石的四姑娘砸了奴婢一个菜盘, 就跟娘娘猜的那样。”
就连贴身伺候的老嬷嬷都听糊涂了。什么四姑娘这园子里有这么个人吗且今天被砸了盘子吗她怎么没注意到
老嬷嬷没听懂,惠妃却显然听懂了,当即缓缓脱了指套“砸了便砸了吧,本来也打算换了。至于砸你盘子那人,日子还长着呢,总有机会的。”
虽然很可惜, 但跟荣妃之间长达八年的平结束了。惠妃自己想把明珠扯下去换成纳兰性德是一回事,然而别人踩着纳兰家做垫脚石就是另一回事了。
后宫女人有两片逆鳞,一个是孩子,另一个是家族。
而与此同时,在集凤轩从北往南数的第四间小院里,荣妃也难以安眠。
因为生育过多,荣妃容貌的衰退是四妃中最明显的,不说正得宠的德妃宜妃,就连惠妃都不像是她的同龄人。长年的独守空房,让荣妃把全部希望都放到了一双儿女身上。而随着三阿哥逐渐长大,荣妃的焦虑也一日胜过一日。
檀香木的手串在指尖快速转动,却无法停止她的思绪。
保护欲爆棚的母亲是不会让三阿哥主动去建立矛盾的,得罪大阿哥或者得罪太子能对胤祉有什么好处呢那就只能她这个做母亲的去做。找机会去做。用被深宫生活打磨得悄无声息的阴谋手段去做。只有别人不好了,尤其是头上的两个不好了,胤祉四平八稳的好才能被皇帝看在眼里。哪怕太子的地位无法动摇,她的胤祉哪里比不上大阿哥那个莽夫了
“我只是抓住了一个偶然的机会。”她仿佛自我催眠一样在心里一遍遍重复,“没有人有证据,没有人会联想到我,我只是让人煽风点火而已。是郭琇自己傻,一鼓动就弹劾明珠。对,是郭琇自己要弹劾明珠的,就算有人怀疑我,也没有证据。”
这样的催眠或许有让她平静一些,也或者毫无用处,总之,在坐立不安了两个时辰后,看见东方出现鱼肚白的荣妃终于累了。
“胤祉起了吗”她抓着打探消息的太监问。
“起了起了。”小太监赶忙带着讨好的笑回答道,“咱们三阿哥最是用功,早早就起来温书了呢。”
“那就好,那就好。”荣妃一边呢喃,一边松开他,“本宫有些乏了,先小憩一会儿。记得巳时喊本宫起来,若是错过了给三阿哥做点心,唯你们是问”
“嗻。”
生活在西花园里的小阿哥们虽然各个都比寻常人家的宝宝敏感许多,但他们还没有到母妃们那样修炼成精的地步。除了大阿哥和太子的矛盾已经浮出水面,底下的小弟弟们所面临的最主要的压力还是来自每天的功课。
今儿上课的是顾八代,典型的汉化满人,改了汉姓不说,还说得一嘴汉语。不过徐元梦那种体弱书生不一样,顾八代世袭军职,武力值满点。按理说这么个征讨过三藩的将领不该来教皇子写字,但谁让满洲内部的文化人稀缺呢得,走马上任吧您嘞。
不够资格教太子,那教小阿哥写字还是干得来的吧。正好来个满汉双语教学,融会贯通一举两得。
往常顾八代主要带三阿哥和四阿哥两个年纪相仿的小学生,学习进度已经进入到抄四书的阶段了。如今天降一个七岁的八阿哥,师傅自然要先摸摸底。
“八阿哥都学到哪了呀”顾八代笑眯眯地问,他跟那些动辄下跪磕头的汉文师傅不一样,许是有军功傍身,因此显得更加随意。
八阿哥乖乖递出自己昨天的作业,抄写的是大学中的诚意篇,不长,从“所谓诚其意者,毋自欺也”开始到“君子必慎其独也”,共一百零五字。
四尺宣纸被划成七公分乘七公分的小格,刚好一张宣纸上能写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