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禩回到延禧宫的时候,像一只嗅到老鼠气味的猫。
这种有可能会屁股挨打的事他不敢跟惠妃说,便偷偷摸摸地跑西侧殿去找良贵人。
“不管胡太医是发现了什么被灭口,还是参与其中被灭口,他那些下落不明的家人肯定是突破口。”小阿哥趴在生母肩上小声说,“良额娘,你有没有宫外的人手可以追查这件事的”
良贵人的眼瞳黑得深邃,看不出情绪。
下一秒,她伸手盖住了小阿哥的双眼。
“果然是胡葭给胤祚下的毒。”胤禩听见他那个向来木讷的亲娘说,“他是赫舍里氏的人。”
胤禩整个人都恍惚了。“胡老太医下毒他一向小心惜命,不多说一句话,不多走一步路的”
良贵人的面上依旧无悲无喜,盖在小阿哥脸上的手指纹丝不动。“别想了,你还小呢。德妃会给六阿哥报仇的。”
戴佳氏的父兄都在京中任军职,他们不会让胡家女眷逃出四九城的。良贵人轻轻揽住小孩子的身体,同时幽幽地想,剩余的毒药,大概三天之内就会送到自己手里。
现在问题来了,她要怎么才能把小赫舍里氏的骨头给打碎呢碎到她再也无法对小阿哥动手才好。德妃的意思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但她却觉得储秀宫娘娘是个不怕死的疯子。
雨停了,太阳照在湿漉漉的屋檐上。这场突如其来的霪雨拖迟了夏天的脚步,也让许多人感受到了不属于这个季节的寒冷。
储秀宫的小赫舍里氏就抱膝坐在床榻上,棉被裹住她的身躯,却不能带给她多余的温暖,也不能减缓小腹剧烈的疼痛。
“外头阳光真好啊。”疼到意识恍惚的时候,她侧倒缩成一团,眼睛正对着透光的窗户纸。
小赫舍里氏很少晒太阳。
她从记事起就被拘束在屋里,学规矩学礼仪,也学话术和心计。
“你以后是要进宫当贵妃的。”阿玛和额娘都这么说。
“你怎么能像野丫头一样在外头玩呢”
“你姐姐最擅长刺绣,你也要会。你如果不像你姐姐,怎么搏得皇帝的喜欢”
“你时间不多了,你快学啊。不然太子一个人在宫里多危险啊。”
她的阿玛和额娘就像两个暴富的赌徒,竭力想把小女儿打造成下一个黄金筹码。
小赫舍里氏嘴角露出讽刺的笑,她想起了第一次见到皇帝时候的场景。
难得她能走出闺房,走在牡丹花开的庭院里,走在太阳底下,一切都是那样美好。九五至尊坐在花廊尽头的石凳上,对着一个荷包睹物思人。
“这就是小妹”他哀愁地看着自己,“真好。等你出嫁了,朕送你一副嫁妆。”
小赫舍里氏也觉得皇上好,声音那么温柔,也许就像故事里的姐姐那么温柔。
她那个时候多大四岁还是五岁。但她当时就对男女情爱有了自己的感悟
姐夫是独属于姐姐的,他忧伤温柔地哀悼姐姐的样子是多么迷人啊,这就是爱情的样子吧。这就是她要守护的东西吧。
姐夫是属于姐姐的。
就像一个女人生来只属于一个男人,一个男人生来也该只属于一个女人。
一直到小赫舍里氏进了宫,她都守着这个信念,仿佛在黑夜里守着一捧阳光。
哪怕她逐渐知道姐夫还有许多女人,这些女人还生了许多孩子。
但她们只是错误对不对姐夫哀悼姐姐才是正确,才是美。姐夫疼爱太子才是爱,才是道。
庶子、妾室,那都是画卷上污点、墙壁上的苔藓、龙袍上绣错的某一针。
错误,就该被修正。
而她来到这个世上的使命,就是修正这些错误。她会将威胁到姐姐和太子地位的一切都逐一铲除,包括已经成为后宫之一的她自己。
这样,姐夫就能变回那个在花园里一心一意哀悼姐姐的姐夫了。
少女蜷缩在床幔构成的阴影里,陷入半梦半醒的幻境里,一双猫似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盯着窗纸上透进来的白光。她身形比姐姐要稍微纤瘦一些,但更加显现出已经玲珑成熟的曲线,只是那巴掌大的小脸上,还全是孩子气的天真与执拗。
她修正的第一个错误是六阿哥胤祚。
区区一个包衣生的孩子,光是想到姐夫竟然跟包衣奴才生孩子这件事,就让女孩心里一阵一阵地犯恶心。为了搞清楚姐夫的心理,她曾经将屋子里所有的宫女叫过来,脱掉衣服,仔仔细细地从头发丝看到脚趾甲。
结论是,她还是恶心。
连同六阿哥在她心里,都像是一个肮脏的符号。而这个肮脏的符号,竟然让太子哭泣了。
“汗阿玛说六弟天赋好,让汤师傅和徐师傅也给他讲课。”
“师傅看六弟的文章看的时间比看我的文章看的时间更长。”
“六弟还有四弟跟他玩,他们好像都喜欢六弟。”
“姨母,是不是汗阿玛也更喜欢六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