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未知的远方。
有棚顶的大卡车转没棚的小卡车,小卡车又转拖拉机,如此又转乘了三次,等到最后被换成驴车时,车板上只剩下四个人。
除了楼岚和分别叫周红菊、汤兰芳的一个学校出来的女同学,另外还有一个从上沪来的叫钟援朝的男知青。
四个人,被一个穿着羊皮袄,戴着羊毡帽,留着大胡子,皮肤微皱,肤色黑里泛着红,看外表像维族同胞,说起话来才知道是汉族的王大爷拉着,一路颠颠儿地奔赴他们的最终目的地――红星坡。
在颠了一个白天,从早上天没亮颠到下午六点多,眼看着天边太阳欲坠不坠,周围都能听到狼嚎的时候,车上的另外三个知青实在稳不住了。
钟援朝操着他那口带着上沪特色的略有点儿软的普通话试探着问王大爷还有多久才能到。
“啥时候到啊嘿,我瞅瞅。”
赶车的王大爷昂着脖子左右张望,然后笑嘿嘿一甩驴鞭,在空中打出啪啪的响声,“der――der――”吆喝两声,让两头长着白眼圈看起来憨憨的驴子跑快点。
“快了,快了,保证让你们四个嫩娃子晚上能躺到塌上睡觉”
这答案也太模糊了,钟援朝有心想再问,又怕问得太多了引人家不耐烦,只能犹犹豫豫地住了嘴,暗自继续忍耐。
钟援朝一个男同志都这样,本身性格看起来就不如何外向强势的女同志更加安静。
楼岚看他们确实不太好受,干脆起了个头,问起王大爷关于他们要去的红星坡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红星坡啊,咋说哩,反正就那样儿呗。当初第一ei来这嘎达种树防沙的人往一个矮坡坡上插了杆红旗,就给叫这么个名儿了。这名儿吧,光是我就知道好几个重名儿的,大家都插红旗嘛,能理解”
拉拉杂杂的,说了好一堆,却很少有什么真正有用的信息,王大爷刚说到管红星坡种树防沙知青小队的畜牧站时,迎面卷来了一团小龙卷风,裹着沙子灌了他一嘴。
王大爷歪着身子连连呸口水,呸了半天都感觉嘴巴里有沙,咬个牙齿都嘎嘎的。
于是小小地喝了口水,把脖子上圈着的围巾往鼻子上一扯,再不肯说话了。
他们这次分配到的就是一个专门种树的,每天出工要算工分,每年还会有畜牧站上面的干事来检查种树工程进度。
如果没完成,要挨罚,物资供给上也要扣。
如果完成得好,当然也会有奖励,物资上或者是发个表扬啥啥的。
边疆这嘎达,支边的知青来了,主要就是开荒种地、种树防沙、放牧教书等。
最后一项,基本上都属于连队里管,算是条件比较好的去处。
最累的就是第一种,千里戈壁变良田,真不是说说而已。
楼岚他们分派到这个,不好不坏,反正就那样吧。
边疆的太阳落得很快,看着明明刚才还在树梢上挂着呢,以为怎么说还得有一个来小时才会彻底落下去。
可实际上半个小时不到,太阳就落到了远处地平面下,整个天际都被夜幕取代。
王大爷有外出夜行的经验,听到远处有狼群的叫声,就拿出个铁镫子敲击。
铁镫子磨损很严重,应该是淘汰下来的马镫,金属的敲击声被空旷平坦的戈壁滩无限放大,听起来有种寂寥的回荡感。
楼岚看着远方怔怔出神,思绪里漫无边际地想大概是曾经遭遇过无数年骑马人的驱赶,狼群对马镫声音的警惕避讳已经融入了传承不绝的基因里。
敲了铁镫子,王大爷又燃起了早就准备好的火把,火光一起,原本若有似无围拢过来的狼群果然渐渐退走,不再尾随窥探。
周红菊跟汤兰芳刚才都被狼嚎吓坏了,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钟援朝也怕,可看了看两位抱在一起的女同志,再看看从头到尾表现得都很冷淡,一看就不怎么喜欢跟人亲近抱团的楼岚,再怕他也只能自己抱着自己。
这会儿看狼群被吓退了,钟援朝松了口气,对王大爷心生佩服,也有心多学点在边疆戈壁滩上保护自己的法子,于是好奇地问“王大爷,这些狼群都是这么容易就能被吓走的吗”
王大爷笑了笑,“想啥呢小娃子,这戈壁滩上啊,最不能招惹的就是狼群这也就是这条路经常有人走,狼群都知道。加上现在开了春,能吃的东西多了。”
“要是换成缺食儿的冬天,别说是出来走动了,就算是在家里,但凡是遇到饿狠了的狼群,都可能要被拖出来吃咯”
钟援朝吓得一个哆嗦,偏白的脸色唰一下变成了惨白,两个女知青也呜咽一声,抱得更紧了。
王大爷吓唬了三个娃子,还挺得意的,结果一回头就看见始终没啥反应的楼岚,不由纳闷儿,主动跟楼岚搭话“哎,俊小子,你不怕被狼拖去吃了”
望着远方看低垂夜幕洒落着几颗星子出神的楼岚闻言回头看了他一眼,没甚精神,懒洋洋翻了个身,让自己勉强躺在了木板上看头顶的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