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们的儿子”
林春雨脖子一缩,显然平时被吼怕了,他勾着背、哈着腰,恨不得将整个人缩进椅子,最好谁也看不见他。
林景严抬手一掌,将葛翠萍推开,横眉冷目,他从背着的包裹里取出一件破了洞的薄棉袄、一条脏污得看不清颜色的裤子甩在她脸上。
“啪”
葛翠萍被砸了个正着,被一股难闻的尿骚味熏得差点要吐。
“呕”
林景严冷笑道“这就是你们给我爷爷穿的衣服,倒春寒冷死人,他体弱肺虚,咳嗽得坐都坐不住,你们就给他穿这个这一身怕是穿了有几个月吧你闻到都要吐,怎么就让我爷爷穿在身上”
林景严又从包裹里取出一件破破烂烂的棉毛内衣,狠狠地磺在林正刚脸上,“我呸你自己穿得人模狗样,怎么就让你爸穿这样的衣服”
林景智这个时候也顾不得什么家丑不外扬,提高了声音斥责道“孝,乃中华传统美德。你和你妈穿得暖和、干净、漂亮,竟然给我爷爷穿得这么单薄、肮脏、破烂,不给看病、不让吃药,咳嗽咳得喘就任由他,还说不是虐待你愧为人子”
围观的人群简直炸开了锅。
靠得近的人都闻得到这股尿骚味,全都皱起了眉毛,捂着鼻子向后退了半步。
“林厂长是不是以为只要给口饭吃,不让他饿死就是照顾老人”
“看他穿的呢子大衣,啧啧,好高档。”
“你看他妈穿的棉袄,怕是絮了一斤棉花,崭新的棉绸里子咧,厚实得很。”
林正刚万万没有想到林家兄弟这么舍得下脸,把父亲走之前的旧衣服都带了过来,显然早有准备。他心头一凛,斜眼看向母亲,目光中带着一丝冷意。
葛翠萍面对儿子的暗示,不得不硬着头皮挡在他面前,道“那老不死的有病,一咳嗽就尿裤子,我也年纪大了哪里能够天天换洗你们不知道哇照顾这么一个痨病鬼得耗费多少精力站得说话不腰疼咧,我和他过了一辈子,夫妻关系好得很,哪个会虐待他”
人群里有人吼“虐待老人,不要脸”
“对谁都会老,自己穿呢子衣,让老人穿破烂,没良心”
“不要狡辩,让政府定他的罪”
“自己住糖厂新宿舍,把亲生父母丢在纱厂老房子,不孝”
“这样的领导,就是他妈的王八蛋”
骂声越来越响,不论葛翠萍如何解释,都没有人听、也没有人信。根本不需要林春雨说话,他枯瘦如柴、瑟缩可怜的模样就是明证。一个被精心照料的老人,绝对不可能是这么一个样子。
林春雨低头不语,听着身边骂声一片,心里也不好受。眼泪不知不觉滴落下来,落在林满慧送他的新棉裤上,洇开一大片湿印子。
林景智看到爷爷肩头一耸一耸,知道他在哭,心里也不好受,站在他身旁,轻声道“爷爷你别怕,我们都会照顾你。”
林正刚见舆论一边倒,有些心慌,躲在人群之后的林嘉明更是吓得面无人色。她的梦里根本就没有这一出,这是怎么了只不过想给林家兄妹添点堵,怎么就搞成了这个局面
这一刻,她无比的后悔,不应该任性,非要父亲为自己出气。不然也不至于把林春雨送给林景智照顾,这一照顾,就照顾出鬼来了
林春雨的颤抖稍稍止住,但眼泪却依然在无声地流淌,待他抬起头,众人看到他黑瘦的脸颊上泪眼模糊,更加愤怒,一个个振臂高呼
“不许虐待老人”
“林正刚不配当厂长”
“把那个恶婆娘抓到派出所去,关起来坐牢。”
林景仁听到这里,知道时机成熟,往前踏出两步,与林正刚只有半臂之距。他比林正刚高出半个头,目光凛然,压迫感十足。
“小妹刚出生,你说代为抚养,结果任由你母亲虐待她,到了三岁连话都不会说。当时我们兄弟几个年纪小,没有力量与你抗衡,反被你污了名声。
现在,你自己的亲生父亲病弱无力,你和你母亲又联手虐待,事实就在眼前,我看你如何狡辩”
林正刚张了张嘴,但围观者骂声一片,令他头脑昏沉,竟不知道如何开口。
葛翠萍原得笔直,此刻却被骂傻了,她转头四处张望,想要寻找到支持者与同盟军,却不料就连平时见到她笑眯眯的柳书记、几个车间主任都退避三舍,似乎她是个瘟神。
七十年代,社会舆论的力量十分强大,坏了名声寸步难行。
葛翠萍这个时候才知道害怕,面孔变得发白,她那花白的头发本就被渔网弄得乱七八糟,再加上神情紧张、肌肉僵硬,整个人看上去更显凶煞。
人群里不知道是哪一个孩子捡了块土圪塔砸了过去“打死你个老妖婆”
更多的土圪塔、碎石子丢了进来,葛翠萍第一次陷入这种孤立无援的境况,身上被砸得生疼,嘴巴一扁,抱住儿子的胳膊号啕起来“正刚啊,你得替我作主哇”
林正刚恨她拖了后腿,哪里还会有好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