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天气颇为炎热。
一家人围坐在一张长桌上吃饭,多少有些恹恹的。
大小姐也显出疲态,吃完道了句“外头热,一会儿回去歇歇,等三点多凉快点儿了,咱再出去逛逛。”又对一旁的张妈道,“晚上不回来吃饭了,给先生做点儿就行。”又对大家说,“晚上去西餐厅吃饭,吃完去舞厅怎么样”
听到“舞厅”二字,子墨兴奋拍案“好啊”
宗兰“”瞧了他一眼。
子墨扭头看她,问道“会跳舞吗”
宗兰想了想小学参加过儿童表演,大学修过一门体育舞蹈,但她其实有点头脑发达、四肢不随
子墨道“没事儿,我教你。”
对面,銮禧有些不怀好意道“表嫂你不知道吧,想当年,我表哥在北京那会儿,也是个花花公子啊,多少姑娘喜欢他。我哥呢,一个都看不上,也就顾小七国色天香、倾国倾城,入得了他的法眼。别看后来,他又是带顾小七私奔,又怎么怎么着的,在北京那会儿,我看他对顾小七也不咋地啊。他啊,也就表面正经,今晚再招来一帮姑娘,嫂子你可别生气。”
子墨“”
不知是不是热的,子墨脸有些涨红,抬眼瞥了銮禧一眼。
若是道了如此一番,最后落在“对顾小七也不咋地,但如今,对宗兰却死心塌地”上,倒还好,结果,銮禧话锋没转,最后落脚点,还是落在了他招桃花上,且夸顾小七国色天香、倾国倾城銮禧这个人,有点蔫儿坏,不知銮禧说此番话是何用意。原本方才,大姐朋友们提到顾小七,子墨便心里紧张,直到此刻也不知宗兰有没有情绪。他和宗兰之间,“顾小七”是个至今没有触碰过的话题。
好在大小姐立刻接话道“怎么着,顾小七顾小七的,今天是没完了是吧。”又对宗兰说,“没事儿,看哪个狐狸精敢朝子墨摇尾巴,不管是今天,还是改明儿回了春江,宗兰,你都跟我说,我替你打走”
子墨也道“害,我一穷二白的,裤兜比脸还干净,手上没把米,连鸡都哄不住,谁能朝我摇尾巴啊。也就我老婆孩子不嫌弃我,跟我过日子。”说着,脸凑到宗兰面前,“是吧,老婆”
宗兰伸手,轻轻一巴掌把子墨的脸撇开。
顾小七。
许是到了哈尔滨,今天不知第几次听到这三个字了。
吃完饭,上楼时,子墨像是有心事。
宗兰在前头走,一回头,见子墨低着头,两手揣裤兜,晃晃悠悠地上楼,宗兰知道,他有心事时惯常如此。
回到卧室,子墨到床上躺下,两手枕在脑袋下,脚上一双增亮的黑色皮鞋搭在床边,微微晃着脚。
宗兰不说话,收了收沙发上几件散落的衣裳。
子墨看了她一眼,瞧见她弯腰捡衣服的背影。宗兰面色并无不悦,但他能感觉得到,自从刚刚“顾小七”三个字再次进入她耳中起,两人之间便像是隔了一层什么。且刚刚,銮禧拆他台,说他“花花公子”、“表面正经”。他似乎第一次听人这样说,至少,已经很久没听人这样说过了,他一直觉得自己蛮专情的,不知宗兰听了,心里做何感想。
在北京上学那会儿,他确实有些荒唐。
没怎么用功读书,有几分姿色、有几个钱、身边又没人管每天灯红酒绿,剧院、餐厅、舞厅一条龙。他确实很招桃花,跟顾小七恋爱那会儿,他没怎么让她省心过,他也的确谈不上深情。他对顾小七可能一开始,确实只是看她漂亮,正如銮禧所说,国色天香、倾国倾城,并不为过。她的美,让人为之倾心,但如今反思,他对她,可能还谈不上爱。
至少如今有了宗兰,两者一对比,他才明白之前可能不是爱。
后来,顾小七被家里逼婚。
她说想私奔,他没有一秒犹豫答应了。而其中,是爱的成分更多,还是责任、担当、怜悯,想拯救她的成分更多,他也说不上来
他很小便一个人到北京读书,有两个仆人跟随,照顾他饮食起居。他性格外向,朋友众多,但一个人背井离乡,有种漂泊感,似乎一直伴随他。即便放假回了老宅,三太太对他嘘寒问暖,但在老宅,却也有种陌生感、漂泊感在周身萦绕,消散不掉。
他其实很缺母爱,缺关怀。
但对三太太呱噪的爱,他又有点不耐烦。
他小时候很喜欢大姐,大姐脾气喜怒无常,有时看他可爱,会对他百般照顾,有时觉得他烦,就又会很凶他。
后来,他遇见宗兰。
他才发现,自己对宗兰这种有点厉害,又有点温柔,性子坚韧,又很有分寸感的女人,简直没有抵抗能力。
她的爱像放风筝,张弛有度。
再后来,又有了兜兜袋袋,两个软乎乎、热腾腾的肉团子,长得跟自己有点像,跟宗兰还有点像,很奇妙的感觉。
此心安处是吾家,宗兰是给了他一个家的女人,他有了家,才能向下生根,那份漂泊感才逐渐离他远去。
有了一个热腾腾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