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铃铃
狭小的巷道里,男人按着铃铛,小心的躲避着周围的邻里。
好些人见到他都扬手同他打招呼。
魏光亮咧了下嘴朝他们回应,只是脚下蹬车轮子的速度越发快了。
“魏家这小子这两天脸色不大好看啊”
果不其然,他前脚刚走,后面关于他的讨论就开始了,别管啥年头,大家总是对事业单位的人高看一筹。
平时魏家这小子在市话剧团,他家爹妈没少跟人炫耀,可惜现在
“换成是我了,脸色要更难看,听我娘家小舅子说,市里通知都下来了,八成再过两三天就要下岗了。”
虽然过两年国营单位入不敷出的矛盾会更明显,下岗职工也更多些,但在这两年大部分企业单位还处在残喘时期,下岗热潮还没到,火没烧到自己头上,自然有更多的心情去看别人家热闹。
每天忙活的都是柴米油盐的小事,平淡的日子总是无趣的,像是谁丢了事养家糊口的工作,这就成了大事,自然就成了街头巷尾的谈资了。
魏光亮显然也是知道背后人对自己的指点,每天下班时恨不得把脑袋缩在衣服里见不到人才好
好不容易骑过了那些老娘们的领地,他恹恹的推开自家大门。
“回来了”
院里洗衣服的媳妇甩甩手,跟他打招呼。
魏光亮嗯了声儿,把自行车竖到墙根,撸起袖子帮媳妇拧干衣服,他这边干着活,女人看了一眼这几天格外沉闷的丈夫,无声的叹了口气。
“儿子我刚哄睡了,你一会进去的时候轻点。”
男人点了点头。
俩人又是短暂的沉默,女人压下心底感慨,这几天,她比谁都清楚丈夫的煎熬跟不甘,以前每次下班,他最爱让儿子坐在他肩头,笑着闹着陪孩子玩。
自从那个消息下来后
她想起今个从舅舅那得来的消息,犹豫再三,还是开口了。
“我跟舅舅那边说好了,他说他那边正好缺个人手,等你那边散了,你就去找舅舅,他说都给你安排好了。”
女人也知道丈夫坚持着是为了什么,梦想这个年轻时候坚持坚持就好,现在孩子都有了,要考虑现实的,他一个文艺工作者,自己也不舍得让他去纺织单位跟女人们做一样的活,正巧舅舅那有空缺,他们转业也算是对口。
魏光亮低着头,好半天没吭声,后来才低低的说了句,“我不想去演样板戏。”
女人着急,咋就不想去演了样板戏在舞台上长盛不衰,一年又一年的坚持着,就算是其它的剧团都倒闭了,它也不会主席前些年头还在报纸上,发表评论革命文艺的优秀样板,不客气说这是被官方盖章的。
头两年的情形那么乱,唯独样板戏一枝独秀,没有受到任何的波及。
让他过去也是为了全家人考虑,他怎么就不开窍呢。
魏光亮没吱声了,文艺是政治的风向标一字一句一腔一调一转身一回眸都有政治的标准跟分寸,在舞台上那更是被要求了规范化。
他们私底下都说,样板戏的创作思想被人称为“三突出”,戏里突出正面人物,正面人物里突出英雄任务,英雄人物里面突出主要英雄人物。
这就成为了一个配方,不能有丁点的出入,更不允许有任何的改变跟马虎。
魏光亮记着在自己刚踏入这个行当时,曾经自己的启蒙老师,在写戏的时候,让英雄贴进了些生活,更加充满了些烟火味道,就被人带上了中间人物的大帽子,还被认定是文艺黑线复辟的铁证,被下放到了牛棚。
稍稍有一点的创新,就成了反面人物。
除了可以出演红灯记、沙家浜、智取威虎山、海港、奇袭白虎团,芭蕾舞剧红色娘子军、白毛女这几个外,没有其余可以多选择的空间。
长年累月演这些,能有啥乐趣呢
但是,他现在是个成年人了,每个决定都要为家庭考虑的。
就在女人以为收不到回复的时候,男人突然低声嗯了下,“等休息日的时候,我去找舅舅商量一下,你放心吧。”
男人转了性,女人又欣喜又带着些歉疚,见他低着头在拧着衣裳,飞快起身,“那敢情好,今个隔壁嫂子送来俩新鲜的大茄子,我去个买点肉回来,给你做肉末茄子吃”
女人忙碌的在院子里转来转去的,不一会就收拾好了出门。
只是,她刚打开院门,就见到门外站着的几个人影。
“郭团长”
门外站着三个人,她只认得男人的领导,至于他身边俩人,自己从没见到过,不过既然跟团长一起来的,想必也不是外人。
她扭头朝院里叫了一声,而后又热情道,“三位同志,光亮就在院里呢,你们先聊着,既然来了,也别着急走,我去买点肉跟菜,咱们中午一起热闹热闹。”
郭贵山跟她寒暄了几句,带着人进去了。
院内,魏光亮见到领导来了,虽不明白是什么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