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自出曲府,到上这马车后,都是他问一句,她便答一声,自始至终百依百顺、眉眼温柔。
既没有见他突然出现的那份惊喜,也没有因他及时挺身相护,而显现出雀跃与感激。
诚然,姜洵并不是要她的惊喜与感激,他只是、只是突然觉得,她这般,还不如那日在戚府对自己冷若冰霜,最起码,他能感知得到她的情绪,可眼下,他心间复杂且不安,像是平白破了一个大洞似的,空寥寥的。
方才在曲府时,他以为有些东西冰消雪融,可此刻,他蓦地发现,自己看不透她了。
她这般安静,似在等着他开口问话,再像完成任务一样应付他这个夫君。她这样沉默,又似是在走神,为了旁的事情而忽视了他。而在这之前,她在他跟前,从不应付、更从未走神过,她好像满心满眼,都在关注他,或者,在等着他的关注与回应。
“既是岳丈大人生辰,为何不差人与我说”姜洵试图挑起话题。
“夫君公务繁忙,而父亲这生辰宴年年都有,错过今年,明年再来便是。”
曲锦萱脸上泛着微笑,唇间吐出的话语熨贴、恰到好处。态度与语气不亲密,亦不疏离,却让姜洵心头窒闷,如堵砂石。
澄心定虑了一会后,姜洵再度出声“近来你吃睡可还好”
“我与孩子一切都好,谢夫君挂念。”她想也不想,便这般客气地回应他。
至此,姜洵喉腔干炙,哑言。
从曲府到章王府,路况极好,马车行得很有规律。可对他来说,这段路程漫长,又短暂。
他的小妻子就在他对侧,二人近乎抵膝而坐。她仍然是视线砸地,规矩板正得头发丝都不怎么动。可明明,与以往是有不同的。
比如他能看得出来,那不是惧他怕他的神态,她的身上,也没有以往面对他时,那种羞赧卑怯的气息,但同时,却也没有拒他于千里。他有问,她便答,不作敷衍,只是音色平平,无甚起伏。
姜洵的心间升起股不知名的冲动,像是要催着他去向她确认些什么,可到底确认的是什么,他却找不到头绪。几度话到嘴边,他却如失声哑嗓了一般,吐不出半个字来。
姜洵想与曲锦萱多待一会儿,却又因她这样的神态,而结结实实感觉到难熬。可在下了马车,她极有礼地与他别过,便立马转身返回扶霜院时,他望着她的背影,脑中的空白加剧。心窝处,更像是被针刺出一个个的小孔,有沁凉的寒风透过那些小孔争先恐后地渗了进去,让他密密麻麻地发着疼。
杜盛看不下去了,小声劝道“爷可要先去歇一会儿您已经两日没歇过了,这样下去,身子可怎么受得了”
姜洵收回视线“无妨,先帮我唤嬷嬷来一趟。”
晚些时辰,在见完徐嬷嬷,托付过事后,姜洵疲惫地靠在圈椅中,就那样浅寐了一会儿。
他本是极少发梦的人,可这回,梦境又至。
梦中,他娶了曲檀柔。而婚后,他便按计划,有意冷落曲檀柔,直让曲檀柔成了奉京一众官眷的笑柄。
曲檀柔恨他强娶、憎他蓄意羞辱,便故意给他下毒。他发现后,直接将那毒食,喂了她身旁帮着出主意的丫鬟。
丫鬟尸身被送到眼前时,曲檀柔大骇,吓得镇日惶惶。尔后,对他生了浓浓惧意。
然此女品性歪劣,甚是不甘寂寞,畏怂一段时日后,虽不敢再记惦着害他性命,却干脆顶着他的妻名,去寻了旁的乐子。
她先是与那名唤任二的小厮私通,后来,又通过那任二勾搭上了魏言安。
在知晓怀了身孕后,曲檀柔被魏言安给教唆着,要勾引他与她圆房,让他吃了那闷亏。他自然没那么傻,便控制了任二,叫任二去语诱曲檀柔
后来,如这世的沛柳一般,曲檀柔被傅皇后给保了下来。她欢欢喜喜等着做皇长子的生母,却不知傅皇后行的,是那去子留母的盘算。
而傅皇后亦不知,她那宝贝儿子,早便被他安排着,患上了隐疾,这一世,魏言安都无法令女子有孕。曲檀柔腹中所怀的,根本,就是那任二的骨血。
后来,长畴来犯,他被魏修派去驻边、去迎敌。战场凶险,九死一生,但他还是赢了那仗。
回来后,魏言安被他算计着轼父逼宫。于是,魏修薨殁,死于亲生儿子之手。
至此,长畴的债,他亲自讨了,魏修的仇,他也报了。
而魏言安继位当日,季岫手持父皇遗诏,于众目昭昭之下,魏言安被拘了起来,其轼父的丑行被揭露,魏修篡权夺位的贼子污名,亦被坐实了。
最终,他头戴冕旒冠、身穿赭黄衮龙袍,顺理成章地登基御极。
他手握太阿、生杀予夺。多年谋筹,终是报了身负多年的大仇,夺回了无上的权势。可夜阑人静之时,九五之尊的他,身旁却连个柔语抚慰的人都没有,一颗心更是空空寥寥,无有寄托
似是受心声牵引,梦中场景陡转。
芙蓉春帐中,香气缭绕浮荡。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