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交代一通,让他留在正堂抄着,自己就转身进内舍了。
刘文吉知道自己不可能进内舍去和那些官员们在一起,能待在正堂,不用在外面吹冷风,他已经很感激了。
搓搓手,刘文吉看眼自己手上的冻疮,咬牙忍着,跪在长案前提笔开始写字。
刘文吉一上午被留在这里抄文书,他有些紧张,怕自己做错事受罚。进宫一个多月,他已经知道这些正统文人士人有多瞧不起内宦。他们视内宦为贼,简直看都不想看一眼。
刘文吉安安静静地缩在角落里抄书,进出的官员有看到他的,刚要生怒,有小厮在官员耳边说句什么,这官员就忍了下去,进内舍了。
他们当刘文吉不存在,刘文吉也松口气。
渐渐的,翰林院的人多了,很多人抄书抄的累了,从内舍出来,站在堂上喝茶聊天。刘文吉一边抄书,一边竖起耳朵听他们在聊什么
一年轻官员道“之前整治豪强那事,我家中祖父实在胆小怕事,我家里依附的豪强都被我祖父自己给去了。结果事后发现旁家还有豪强依附,远比我家势大,把我祖父气得日日在家中骂。”
另一人鄙视看他“所以你家祖父就跑去太子面前告状,要整治更严你家情形不好,就要拉所有人下水啊。”
先前的官员哼道“大家都有豪强依附,凭什么只我家倒霉大家一起倒霉,才比较好啊。”
另一人加入话题“哎,世道艰难,世家难混啊。自从李家嗯,大家一个个缩着脖子过日子,战战兢兢。太子殿下这一手,真让人惶恐。王兄,你与太子走得近些,可
否打听一下,太子是不是如陛下一般,不怎么喜欢世家啊”
那被叫王兄的连忙道“这话却错了,太子殿下可不是那种人。你们放心吧,都过去几个月了,太子不是只动了豪强,没有动世家么陛下不喜欢世家,太子却知道这治国啊,还得靠咱们世家。”
众说纷纭。
都是围着之前整治豪强的事在说。
大体意思是世家们现在一个个审时度势,都在判断局势。
当年皇帝大刀阔斧,宁可没了国母也要把李氏赶回金陵,已让这些想联手共压皇权的世家们战栗。世家们刚缓了几年缓过来了,太子这整治豪强的手段一出,便再次让世家们不安,纷纷打探。
整治豪强开始的时候,谁也没想到会对世家造成影响。
现在世家们开始不安,太子觉得过了,又开始陆续安抚世家。
刘文吉听着他们这些,心中生起一种古怪的念头。他们讨论的这些事,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然而他们讨论的这些事,最开始是由他和春华的牺牲开始的。
如果没有春华的牺牲,整个局势都不会到今天这一步。
不会有除豪强这事。
不会有世家的不安和茫然。
也不会有这些官员们四处问路,打听陛下和太子的意向。
牵一发,动全身。
刘文吉若有所思,心想原来这就是政治啊。明明最开始、最不起眼的一个小人物,小事件却引起了整个局势的变化。而他问都不用问,就知道这里面牵扯到的九成人,根本不知道春华是谁,刘文吉又是谁。
政治啊这种残酷的美,难怪让人趋之若鹜。
手中有权,方可为所欲为。
刘文吉这般想着时,有新的内宦过来,说是为各位郎君们准备了午膳。
便见之前让刘文吉待在这里抄书的翰林学士掀开内舍帘子出来,随口说道“多准备一份。言素臣今日中午也在这里用膳。”
那来问午膳的内宦弯着腰说是,坐在角落里抄书的刘文吉一愣,手中笔快被捏断
素臣
素臣怎么在这里
素臣在这里,自己却没见过
刘文吉只是这么一想,基于他十几年来对言尚为人处世的了解,他心中渐有一个猜测。于是趁那个叫他抄书的翰林学士转身就要重新进内舍时,刘文吉起身,匆匆忙忙捧着自己抄好的文书去让他过目。
那翰林学士翻看着册子,点头“不错。”
刘文吉趁机问“郎君方才说的言素臣,可是如今的中书省主事言二郎”
翰林学士看过来,目光微邃,刘文吉解释“奴是去中书省送炭的时候,听他们说过有一位貌美好风仪的言二郎。”
翰林学士笑了,说“嗯,不错。确实是貌美好风仪。”
刘文吉道“奴守在这里一上午,却好似并未见过那个
郎君,实在遗憾。”
翰林学士继续低头看手中抄好的文书,漫不经心“唔,你若有心,是该感谢他。是他建议让内宦中识字的来抄书。”
刘文吉心想果然。
他面上诧异“那位郎君可真是好人。”
翰林学士看他一眼,没有试探出什么来,便只是笑了一下,转身进内舍去了。而刘文吉看到翰林学士那个意味深长的笑,才一凛,看出对方方才那无所谓的话,都在试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