孰料屏风前空无一人,滕玉意拿着那管玉笛径自出了房门。
滕玉意立在廊下怅惘四顾,每听人说起降魔当晚的,她心头总是空落落的。
阿爷说她当晚也路过了那个降魔阵,结果受了创险些没活下来,说起此时,阿爷的表情就如刚才的姨母和表姐一样,像是盼着这些话唤起她的感触似的。
可惜她一点记忆都没了。
雪花纷纷扬扬,随风扫到廊下,几片雪花停驻在她的鼻尖上,带来一阵湿湿的凉意。
滕玉意一低头,意外发现衣领上落了几片鲜嫩的花瓣。
她捻起那花瓣出着神,自顾自退到里侧的杌几上坐下,随后把玉笛横到唇边,悠悠吹了起来。
心随意动,她随口奏出一曲活泼欢快的乐府。
这是滕玉意病愈后新添的习惯,自她因为阿娘的缘故对抚琴情有独钟,笛子也会吹奏,却一向不算擅长。
奇怪这些日子,她要心里觉得怅惘,就会下意识吹奏笛子,吹着吹着,原本空荡的心田仿佛填进丝丝暖意。
杜庭兰等人听到廊外的笛声,也都有些出神。
几人掀帘出来,就见滕玉意衣绯茸裘,端坐在庭前吹笛。
那团烈焰般的红色影皎洁的雪地交相辉映,织就成一幅动人心魄的画。
曲调出奇欢快洒脱,似吹散天地间的寒意。在这隆冬腊月听来,犹如长安四月的春光,让人情不自禁微笑。
几人怔立了一会,杜庭兰趋步近前把暖炉塞入滕玉意的手中,碰巧程伯赶来送礼“娘子,各府送礼过来了。娘子香象院的同窗也寄来了不少生辰礼,要不要现在就过目”
笛声戛然而止,滕玉意茫然起了,差点忘了,后日就是腊月二八了,她忙点点头“拿到后院来吧,正好我要给同窗们一一信。”
所以这是连同窗都记得杜夫人和杜庭兰涩然相望,随即拥着滕玉意进屋“进屋再细吧,快过生辰了,千万在这当口染了风寒。”
兴庆宫,一座冷清的宫殿外。
漫天风雪中,有人推开了殿门。
听到这动静,屋角那个泰然静坐的影终于有了反应,扭过头,向门外。
触到门口那道高挑的影,淳安郡王淡然道“你总算肯来我了。”
他白冠氂缨,俨然已是阶下囚,但仍芳兰竟体,温然如美玉,可当淳安郡王清来人的脸庞,脸色却瞬即起了变化,蔺承佑的脸上赫然束着一条朱红的布条,这使得他的面色上去比平日苍白些许。
“你的眼睛”
蔺承佑侧过头冲后道“你们先吧,待会师兄自行去。”
绝圣和弃智应了一声。
可两人并未离去,而是到一边的丹墀盘腿坐了下来。冬夜里,此地有种清迥岑寂之感,两人伸手去接面前轻絮般的雪花,耳朵却留意着后的动静。
殿内,淳安郡王望着蔺承佑近。
蔺承佑听声辨位,很快到桌边,结果因为失了准头,不心踢倒了一张春凳。
这声响,在这旷静的宫殿里格外刺耳,绝圣和弃智不敢吭声,廊外的宫人们却碎步跑近“世子,世子”
蔺承佑“滚。”
门外迅速归寂静。
蔺承佑俯将春凳捞起,自顾自撩袍坐了下来,表面上旁人无异,但动作明显比平时迟缓。
淳安郡王眼中漾起一点波澜。
“你体内的蛊毒发作了”
蔺承佑将脸庞对准淳安郡王的方向。
“是不是强行用邪术给滕娘子招了魂”
依旧没应。
淳安郡王端视着蔺承佑,良久,缓缓开腔道“绝情蛊虽然号称绝情,但要宿主不动情,万万不会伤到根本,一旦宿主对某个女子动了心,蛊虫便会一分为二。假如这当口遇上极为伤心之,又或是施法时耗费大量心力,其中一条蛊虫便会顺着心脉往上游,一夜之间让人眼盲,不但从此无法视物,还格外怕风怕光,来你已经发作了,滕娘子在处她可还记得你”
蔺承佑没吭声。
“她忘了你”
淳安郡王那双幽沉的眼睛仿佛到人心底的最深处,他了然点点头“来你滕娘子有过亲热之举。”
蔺承佑面无波澜,耳后却几不可见红了红。
淳安郡王笑了笑“这蛊虫是百年前那位名叫不争散人的邪道所研制的,集符术蛊术于大成,他自己为情所困,便要让天下人都尝尝他所受的苦头。要中蛊之人自己的意中人亲热过,蛊虫便会分作两条,一条留在体内,另一条顺着口唇传到对方体内,日复一日压制意中人的心智。”
殿中针落可闻。
“这当口切莫强行提醒滕娘子,这蛊虫是从你体内渡过去的,要当着她的面提到你这位原宿主,她体内的蛊虫也会有所感应,蛊毒一释,必然损坏根本,她要么如你一样盲眼,要么被蛊虫永久损伤心智。这一点,必清虚子道长也料到了。”
蔺承佑微微侧着头,不知是在聆听,抑或是在思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