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山时已近黄昏。
骊山行宫住所有限, 随行的官员和女眷又多,住所分配下来,除了三品以上王公大臣, 底下的官员们至少需两人同住一室,甚或四五人一间房。
至于女眷这边, 香象书院的一众小娘子被安置在翔鸾阁, 滕玉意和表姐住在东廊的最里间, 杜庭兰拾掇好行装,走到轩窗前往外看,窗后是通往温泉池的花园,宫女们迤逦在花丛间穿行,这时节长安城里的花大多都谢了, 骊山却仍是一片浓丽芳景, 杜庭兰倚窗深深呼吸,清凉的暮霭徐徐灌入肺腑,仿佛一瞬间能澄思静虑。
忽听屋里的滕玉意低声道“阿姐, 帮我把窗户关上。”
杜庭兰只当妹妹要换衣裳, 随手关上窗, 却见妹妹在床前鬼鬼祟祟不知鼓捣什么, 走近才发现妹妹手里拿着一根很长的头发丝, 看样子正要将其系到床前。
这头发丝起码是由十来根长发串联而成的, 中间以结相连。
“这是要做什么”杜庭兰起初不明白缘故,一瞬就懂了, 忙压低嗓门, “是不是要防备那个暗害你的人”
滕玉意先是环视一圈, 确定门窗紧闭, 接着又侧耳细听, 确定廊外无人,这才扯开那根头发丝,将其一头系在床前,一头系在屏风的横木上,随后悄声说“我想过了,那晚我是临时起意去致虚阁拦小道长的,即便那人提前弄断我的丝绦,也无法预料我中途会遇上哪些人,如果想玷污我的名声,此举显得毫无意义,所以那晚的事不妨换一个思路,也许此人没想那么多,她当时只是想偷我的香囊。”
“偷你的香囊”
“我所有的贴身物件用的都是同一种熏香,除了玫瑰,里头还加了两味别的方子,这配方是我自己想出来的,旁人连仿都仿不了。初闻是玫瑰,仔细闻又掺杂了别的异香,那人或许是想知道我惯用的配方,但又不能当面问,所以只好偷了。春绒和碧螺习惯给我的衣带打如意结,此结极难解,当晚那人借着同席之便不动声色靠近我,却怎么也解不开丝绦上的结,怕拖久了事败,便改为用利物悄悄割,结果没等她割断丝绦我就离席了。”
杜庭兰骇然一晌,点点头道“难怪你说这事与你的贴身大丫鬟无关,如果春绒和碧螺有异心,她们早将方子告诉对方了,何需那人亲自动手。还好没得逞,叫这人知道了你香块里的详细配方,日后能做的文章就大了,只需把染了你惯用香气的小物丢到男人处,就能玷污你的名声不,除了这些闺阁手段,甚或还有其他意想不到的龌龊伎俩。”
滕玉意自顾自取出一包药粉,笑道“那人这样费思量,我要是不好好回敬她一遭,岂不是白辜负对方待我的这片心意了。”
杜庭兰“这又是什么”
滕玉意和颜悦色地掂了掂那个绣囊“这叫百花残,是我头几日让端福弄来的,只要被这个药粉一沾上,脸上和身上会不断起痒癣,不出一月容貌就会变丑不少,因为药性隐匿,中毒之处看上去跟普通的湿疹差不多,连尚药局的奉御都别想诊出来。”
说到此处她微微一笑“今晚她胆敢潜进我房里偷我的东西,我就叫她尝尝百花残的厉害。她只要靠近我的床榻,就会碰到这根系在床前的头发丝,头发丝上一断,屏风后的小机括就会把小香囊里的药粉倾洒出来,药粉飘荡在空气里,自会叫她中毒而不自知。”
说着用帕子掩住口鼻,闷声对杜庭兰道“阿姐,你快躲一躲,我吃了解药你没吃,当心被药粉溅到了。”
一面说一面将绣囊系口的丝绦扯开一点,走到屏风后踮脚将那包药粉搁到上头,又不知从哪摸出一个小木头做的机括,把机括连在头发丝与绣囊之间。
杜庭兰目瞪口呆看着妹妹做完这一切“你这些手段从哪学来的”
滕玉意默了默,回身瞅着杜庭兰“阿姐你要说我么”
杜庭兰对上妹妹那双乌溜溜的清亮眼眸,不由哭笑不得“阿姐怎会说你阿姐是觉得,是觉得”
突然想起姨母太早亡逝,姨母和表姐再怎样也替代不了阿娘,姨父军务繁忙,阿玉早就习惯用自己的法子独自应对所有事了。
杜庭兰心一软,声调也跟着软了下来“你且记住了,无论你做何事,阿姐永远站在你这边。这法子虽然只要管用就好说,早日把这恶人揪出来,也不至于整日悬心了。”
滕玉意拉着阿姐到桌边坐下“趁着这回在骊山同住的机会,那人一定会忍不住出手的。今晚女眷们去温泉池边,翔鸾阁这边一个人都没有,那人说不定会抽空回来,宫人们对我们还不熟,又是夜里,只要那人装扮上跟我差不多,即便进了我的房间也不会惹来怀疑。我想瞧瞧那人有没有同伙。”
“怎么瞧要盯梢吗,可是山上禁卫森严,端福又没法跟到女眷这边来。“
“只好我亲自来了。法子我已经想好了,阿姐你瞧,这是上山之前我让程伯给我准备的易容面具,只要把它贴到脸上可以改换容貌。含耀宫的温池有专供女眷休息的轩阁,今晚我从温泉池出来时,让春绒披上我的披风,她佯装醉酒在池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