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番外·前世(十二)(3 / 4)

城中风云变幻的同时,北城的光阴也随之无声转过。

待时隔一年,盛京城里的棠花再度绽放之时,李容徽又一次收到了棠音的回信。

彼时,棠音寄来的信笺已在匣底堆出浅浅的一层,而北城里的内乱已平,外敌也已近乎溃不成军。大抵在入夏之前,便可回京。

今日里李容徽的心情也颇好,一壁以匕首破开信笺上的火漆封口,一壁将视线落在远处换下的铠甲上,那打磨得光亮的护心镜上,唇角微抬。

离京前,他最后一次与棠音离宫的时候。在一家贩家什的铺子中,这面铜镜曾惊鸿照影般短暂地映入过小姑娘的容颜。

他买下了这面铜镜,一路带到北城,打成了一面护心镜,随着他征战过边境的每一寸疆土,替他挡过无数的冷箭流矢。

也在午夜梦回时,无数次地在镜中见过小姑娘愁眉轻蹙的模样。

而梦醒之时,镜中已空茫如初。

所幸,如今春秋轮转,北城的战事将平,他也终于可以回到盛京城,再次见到自己阔别许久的小姑娘。

而这一次,他不会再放手。

即便是竖起重重宫墙,他也要将她困在其中,一生不得旁顾。

咔地一声,是火漆落地的声响。

李容徽思绪回笼,下意识地垂眸往信中望去。

只一眼,眸光便骤然一凝。

宣纸上空空如也,未落一笔。

他眸底暗潮骤起,豁然抬首,尚未来得及开口质问,前来送信的暗卫已双膝跪在地上,只双手将一鼎小小的香鼎奉上,哑声道“相府结党谋逆,举族押入天牢,东宫唯独留了沈姑娘于府中,重兵把守。”

“属下冒死去见了沈姑娘一面,情急之下,她甚至没来得及留下书信,只让属下将这鼎之纇香交给您,再替她带一句话来若是他日凯旋,还望您能代她迎昭华公主回京”

他的话音未落,却听耳畔风声一厉,是李容徽自他身旁飞掠而过,一刀斩断了拴着战马的缰绳,扬鞭往盛京城的方向疾驰而去。

暗卫看着他远处的背影,嘴唇翕动了一下,终于还是没有开口。

相府一夕之间败落,即便他得到消息便迅速赶来,却也过了一月之遥。如今北城与盛京之间仍是相隔千里,纵使是昼夜兼程,也

终归是太晚。

盛京城里正是落花时节,满城的落英掩盖了城中淡淡的鲜血腥气,平添几分旖旎。

五皇子李宴慵然以一支银簪轻轻拨动着香鼎中的灰烬,轻阖着眼,静静赏了一阵并不该存于这个时节里的清冷梅香。

待最后一缕香气散尽,这才轻抬起眼来,唇角微抬,一壁示意从人取了银子打赏随奴,一壁吩咐道“这鼎梅香不俗,不知是哪家香铺新制的稀罕物差人尽数买下吧。”

“这”那随奴得了银子本是满脸喜气,但听李宴这一问,倒是支支吾吾,满是为难之色。

迟疑良久,见李宴已有些疑惑地挑起眉来,终于还是跪在跟前照实说了“这梅香不是香铺里买来的”

他说着又是一阵迟疑,好半晌才吞吞吐吐道“这是曾经相府里沈姑娘合的香。如今如今出了那茬子事,相府败落,这鼎香便也不知从何人手中流落到市井间了。奴才看着稀罕,便买了下来。只有这一鼎,再没有多的了。”

“哦”李宴持着银簪的手指微微一停,垂目看了眼鼎中燃尽的香灰,轻声叹道“可惜了。”

那随奴见他不再开口,这才暗自纳了一把冷汗,如蒙大赦般往门外退去。

眼见着就要过了屏风,却听李宴又似漫不经心般开口问道“相府日前满门抄斩,尸首是如何处置的”

随奴回过身来,战战兢兢地答道“相府犯得那是谋逆大罪九族尽诛,自然无人殓尸,也无人敢殓尽数抛在乱葬岗上了。”

李宴淡淡应了一声,随手搁下了手里的银簪。

“差人殓了吧。”

随着他的尾音散落在最后一缕春风中,日子又翻书般地过去了几日,皇子府中,也开始准备入夏时的酒宴。

只是这一日晨光初透,府中的管事便慌慌张张地奔到了李宴跟前,连声道“殿、殿下,大事不好,叛军进城了”

“叛军”李宴宿醉未醒,半阖着眼昏昏沉沉地想了一阵,这才缓缓道“那明日的酒宴便散了罢。”

那管家急得额上都发满了冷汗“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想着酒宴”

李宴却只轻抬了抬唇角,漫不经心道“叛军入城了又与我何干呢”

随着他的语声平淡落下,当日里,鲜血便浸透了东宫门前的白玉砖。

重兵之下,百官慑服。便连翰林院里刚写下一行皇七子李容徽弑兄篡位的史官们,也纷纷改了笔墨,对此事绝口不提。

唯有坊间,酒肆茶馆里,说书先生们嘴快之时错口提过几句。

有说新帝弑兄夺位,是个狠戾无情的怪物。

也有说新帝在相府众人的墓前,守着一座孤坟一夜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