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墙黛瓦,朱红窗,苍月高悬,浅白的梨花被夜风从枝头摘下,打着旋飘落到地上。更深露重,墙外巡夜的更夫敲了三下梆子。
一声锣响“三更咯”。
声音悠远绵长,在万籁俱寂的夜里,引起阵阵狗吠。
顾怀瑜一个激灵,下意识地睁开眼,她看着周围,脑子有些懵。
整个院子没有点灯,借着如霜的月色还是能看清。园子里青石板上,大片大片的血液已经凝固发黑,周围花草被踩踏成了烂泥,浓重的腥味骤然涌进鼻子,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味道。
大门上了锁,门下台阶处横七竖八堆叠着好几个人。那些人面色青灰,表情惊恐扭曲,大张着嘴,脖子上皆有一条深可见骨的伤口,流尽了全身血液。
一刀毙命,连呼救都来不及。
顾宅
这是十年前灭门那夜的顾宅
深埋在脑海里不愿回想的记忆在翻腾,顾怀瑜觉得这应该是临死前的回光返照,浮生若梦忆只忆生平难忘之事。
否则她双眼已瞎,怎可能还会再看见呢。
想要动一动,手心却触到一阵冰凉。顾怀瑜颤抖着手,举到面前一看,乌黑凝固的血块黏在掌心,正慢慢往下滑动,拖出一条腥臭的尾巴。
这是怎么回事
触感太过清晰,浑身上下剧烈的疼痛,不得不让她怀疑,这一切并非梦境。
可是,怎么可能
自己分明被剜了双眼,割了四肢,上一刻还感受着生命的流逝,怎么一转眼便到了顾宅。
呆愣半晌,她猛地从地上弹了起来,顾不得周身的疼痛与手上的脏污,疯狂向墙角那口水井跑去。
圆盘似的月投映在水面,顾怀瑜盯着水面上自己的倒影,陷入了巨大的恐慌中。
眼前的自己还是昔年稚嫩模样,却依稀有了精致的轮廓,巴掌大的脸上,桃花眼尾微挑,眉如远山含黛,唇不点而朱。头两侧盘着双髻,发间零星的簪着白玉杏花钗,除此之外再无旁的装饰。
所有的一切都在告诉她,这是十年前,一切磨难开始的那天
她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如果是梦,她希望自己永远不要醒来。
一整夜,顾怀瑜都坐在井边一动不动,她不敢闭眼,生怕再睁开眼自己又回到那片荒地,在绝望中死去。
暗夜将明,还未到卯时,巷口就传来哒哒的马蹄声,夹杂着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最终停在了顾府门前。
门锁咔哒一声,有人进来了。
“处理干净,别留下一丝痕迹”
“是”
顾怀瑜扭了扭僵硬的脖子,抬头看大门处,目光变得幽暗不明。
是了,今日一早,荣昌王府便会派人来处理干净尸体,顺带接她回去。
前世的她,陪着尸体过了一夜,早已吓得六神无主,只觉得有活人相伴才能将她从惊惧中救赎。
懵懵懂懂回了王府,一切事物对她而言都是极其陌生。
她从未想过要同林湘争夺宠爱,顾氏的耳提面命,殴打辱骂,早已让她从心里觉得,自己生来就是低贱,即便是飞上了枝头也变不了凤凰。
她以为只要做好自己的本分,谨慎的活着,努力过后总能苦尽甘来。可是,谁能想到,她百般退让换来的是变本加厉的折磨。
王爷王妃瞧不上她的小家子气,羞于生出她这么个玩意,加之费劲心力培养林湘这么多年,是不是亲女早已不重要。她的哥哥林修睿则心系林湘,她说什么便是什么,容不得别人置喙。
多年的相处,顾怀瑜才是打破这个家和谐的罪魁祸首。
而林湘,自她回府那日就不曾给过好脸色,她的退让在她眼里,不过是心机深沉的谋算。
“小姐。”
管家林良才找了许久才在井边找到顾怀瑜,喊了两声她没反应,眼神早已不耐烦。
“顾大小姐”他声音带了两分怒气,想要上前推她,低头对上顾怀瑜恶鬼似的眼眸猛然收回了手。
“我没聋。”她抬头,漆黑的眸子在灯下流光溢彩,像极了年轻时候的王妃。
林良才心里一凛,不由得打了个冷颤,天生一派不怒自威,他怎就忘了,这位才是正经小姐
清了清嗓子,他道“我来接您回府。”
顾怀瑜只端在井边,静静的看着他,漆黑的眸子如同淬着寒冰,没有一丝温度,许久才道“你是谁回得又是哪门子府”
林良才心里一凉,转而皱了皱眉头,有些不虞地说“小人乃荣昌王府管事,林良平,奉王爷王妃之命,请小姐跟我走一趟。”
王府派来的人手脚很快,片刻时间已经收拾好了残局,连地上的血都用湿布巾擦了干净,除却空气中飘散着的血腥味,和来不及复原的花草,当真是没有留下痕迹。
“请吧。”林良才看着她说。
马车驶出青石巷,顾宅的大门吱呀一声阖上,关上了过往种种。车轮滚滚,顾怀瑜看着帘子下晃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