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杉与叶母发生冲突的这一晚,凌晨夜半,叶杉梦见了去世的父亲,从梦中惊醒。
陆文换上纯棉的短裤背心,躺上床,整体布景完成两个月了,床单和被罩没换洗过,他浑身难受地靠着床头。
任树坐在床边“小陆,你太僵硬了。”
陆文一动不动“嗯。”
“你嗯个屁,动弹啊。”任树掀开被子,露出陆文伸直的双腿,帮他摆姿势,“你平时这样睡不抽筋啊”
瞿燕庭抵达门口,脚步一顿,目睹任树掰开陆文的膝盖,捉着陆文的小腿弯折出一点角度,他盯着床边,默默走到位子上。
任树说“小陆,你躺下。”
陆文滑入被窝,怕枕套蹭到脸,仰面朝上。被子搭在胸口,肩膀和手臂都露在空气中。
他问“导演,我脸还肿吗”
任树瞥陆文一下,脸还可以,双眼仍然红肿,特写拍出来会不好看。他叫助理拿来一只冰袋,压在陆文的眼皮上,冷敷一会儿。
陆文“导演,把我拍帅点嗷。”
“简单。”演得烂,任树就发火,演得好,就给好脸色,“长这么帅,我想拍丑都费劲。”
镜头从床边切,人物的位置要控制好。任树抓住陆文裸露的肩膀,拧过来翻过去地摆弄,找最佳角度。
陆文翻身翻得头都晕了,直哼哼。
瞿燕庭冷眼旁观,手捧冷掉的浓茶,蹙一下眉,很浅,
找好角度,替身在上铺就位,任树返回座位上,才看见瞿燕庭回来了。他问“去哪转了一圈”
“透了透气。”瞿燕庭道,余光打量对方的脸色,疲惫掩不住好心情,“高兴什么呢”
任树回答“我当导演还能高兴什么,拍得顺呗。上一场小陆演得特别好,你也看见了,是吧”
瞿燕庭说“不知道这一场怎么样。”
“应该没问题。”任树道,“叶杉的试镜片段就是这场戏。”
屋内没开灯,照明师将灯光设置在窗外,白色的,像洒进来的月光。镜头先切上铺,叶小武趴在床上呼呼大睡,一条腿伸出来,小腿垂在半空。
叶杉平躺在下铺,歪着上半身,左颊贴在枕头上。他的额头有一层亮晶晶的汗,微微张开嘴唇,喘着气,在床褥间翻来覆去地挣动。
猛地,叶杉睁开双眼,从梦中惊醒了。
许是因为叶母的一番话,他梦见了离开十年的父亲。
叶杉揪紧被子,瞪着上铺的床板缓了许久。一闭上眼,梦中的画面铺天盖地,他再也无法入睡。
抹掉满头冷汗,叶杉坐起来,轻轻下床,把叶小武的腿塞回去,为对方掖好被子。
他到桌前坐下,拧开台灯,闹钟显示凌晨三点半。笔记本已经撕碎,用不着再记录,他枯坐在椅子上发呆。
良久,像是攒够了勇气,叶杉弯腰将最下面一层的抽屉拉开,里面放着一张褪色的旧信封。
叶杉拿出信封,小心翼翼地打开,从里面抽出来一张老照片和两张电影票。
年头太久了,票根泛黄、发脆,印刷的字迹也变得模糊。这是叶父生前买的,电影的名字叫天堂回音。
叶杉看了一会儿,放下电影票,拿起叶父的老照片。
此时的场景与试镜片段重合,监视器画面里,陆文双手捧着照片,靠在椅背上,镜头从侧面一点点切近景。
任树对瞿燕庭说过,试镜的这一段,百分之八十的演员都哭了,轻则泪流满面,重则放声嚎啕,哭不出来的就龇牙咧嘴。
他当时的评价只有一句,代入叶杉,你们不怕把叶小武吵醒吗
瞿燕庭看着屏幕,特写镜头下,陆文坐在椅子上,脊背微躬,身体和精神都是松弛的。他静静看着照片,脸上没有一丝痛苦,他的眉,他的眼,他的唇峰嘴角,在淡淡的月光下透着安然。
一条长镜头拍完,瞿燕庭发现,陆文自始至终都没有眨眼睛。
许久许久,陆文抿住唇,似乎是笑了。
他用指腹摩挲照片的边缘,而后移动到人像上,将要触摸到叶父的脸时,停下来,指尖颤了颤,最终恇怯地收回了手。
陆文把照片和电影票压在一起,动作缓慢,看上去那么舍不得。他装好放回抽屉,仰起脸对着窗,一直没眨的眼睛终于觉出酸涩,漫上两团雾,从眼尾落下两行滚烫。
瞿燕庭手臂一热,是任树靠过来,悄悄地对他说“明白我当初为什么选他了吧。”
明白,瞿燕庭上一场戏就明白了。
任树压抑着激动,也像是押宝“小陆照这个势头、这个水准发展,以后不愁没戏拍、没资源。”
倏地,瞿燕庭神情微动“这么肯定”
任树正在兴头上,夸口道“至少我欣赏他,我也算个有点名气的导演吧”
短暂的死寂。
“任树。”
“怎么了”
瞿燕庭略带迟疑地问“你喜欢帅哥么”
任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