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致命的那场大雪落下的那一晚, 池晏跟大多数人一样, 都没能提前预见, 他跟克莱斯特坐在火炉边,身边只有莱恩这一个男仆。
“你搬张椅子到这边来坐。”池晏招呼莱恩, “这两天更冷了。”
虽然不知道气温显示在具体是多少度,但至少在零下十度以下, 池晏现在得把自己穿成一个球,才能在室外进行活动。
蛋糕店关门了,贫民窟的蛋糕厂也宣布停工, 停工之前, 每个工人都分到了二十块卡坨饼, 如果二十天以后依旧无法上工,他们也能领到每天一块饼的“低保”。
如果家里有十岁以下的小孩, 那么可以每天都领半块。
街道上已经没有人了,路上屋顶也全是厚厚的积雪,没人清理,也没法清理。
三天前, 一夜的积雪只到人的大腿,然后昨天,一夜的积雪到了人的腰部,而且上面是雪,下面是一层冰。
除非用皮革做成靴子和绑腿,否则光是在积雪里行走,就可能让人付出失去一双腿的代价。
莱恩听话的搬着椅子坐到池晏旁边, 壁炉里火焰燃烧着。
池晏似有所感的朝窗外看去,木窗紧闭着,风雪飘不进来,可他也看不见外面的景象。
“越来越冷了。”池晏看着火苗,火苗跳动着,忽高忽低,似乎在预示一场暴风雪即将来临。
克莱斯特忽然说“想想你明天要干什么吧。”
克莱斯特站起来,走到窗边,把木窗打开了缝隙,鹅毛般的大雪从缝隙里挤进来,温暖的室内把雪化成了水,没有落地就失去了型。
王宫中,女仆们挤在走廊的小屋里取暖,她们这些下等女仆,穿着的都是勉强整洁的衣服,全都带着两种虱子,白虱和黑虱让她们从头到尾都痒得难受。
屋外是急促的脚步声,高等男仆和女仆们的喊声,叱责声,怒骂声,让这个冰冷的夜晚变得更加可怕。
王后急促的走过走廊,她穿着一件厚重的袍子,头发凌乱,表情有些古怪,说不出是紧张痛苦还是这一天终于到来了的轻松。
她的丈夫,她的侄子,肯蒂斯名义上的国王,终于死了。
他的死法还很可笑,他是冻死的,也可能是饿死的,因为给他送饭的仆人们这段时间把他给忘了。
也可能是仆人们瓜分了他的食物和送到他房间的木炭。
他临死的时候身边没有一个人,而他的房间里,还摆放着大大小小圣灵的神像,被人发现的时候,尸体还保持着祈祷的姿势。
他就这么可笑的,悲惨的死去了。
王后看着被仆人抬到床上的丈夫的尸体,眼底浮现了一点茫然,她一直记得自己是如何满怀痛恨嫁给这个男人的。
她的婚姻不由她自己做主,只因为她的身份尊贵,就被哥哥乔尔斯五世下令嫁给了侄子,给侄子添上一个砝码,因为她的侄子只是个私生子,没有母族的支持,王室成员并不认可他,于是她就被理所当然的牺牲了。
她恨哥哥,在别人嘴里,她哥哥因为创建了新教,自封为教皇,就是个好国王。
然而只有她知道,她的哥哥是个软弱至极的人,连创立新教都不是他自己想出来的,他从始至终都在被推着走,最可笑的是,那时候的圣院还没有成这么大的气候,但凡他更坚决一点,更有魄力一些,他就能毁了圣院。
而他最愚蠢的是,竟然没有在死前决定下一任国王。
她知道她的哥哥活着的时候,属意自己待在身边的私生子接任,她的大侄女,是个和她一样野心勃勃的人,有时候会犯蠢。
她的另一个侄子,是姐姐的跟屁虫,也是,一个权欲膨胀的女人,从她还是个小女孩时,她就把弟弟教成了一个只会听话的傻子。
可能她侄女也没想到,她们姑侄的命运如此相似。
只是她走到了现在,而大侄女已经屈辱的死了。
王后走到床边,低头,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的丈夫。
他是个坏人吗不是,他一生没有犯过任何道德上的错误,他忠于养育他的圣院,结婚后,他也没有多看其他女人一眼,他不爱享受,不爱华服,作为一个人来说,他几乎没有缺点。
可他是个好人吗也不是,他成为国王之后,让圣院得到了更大的权力,更高的地位,甚至压制住了王权,他对不起祖先,他从来不管政务,也不在乎平民过得如何,只在乎今天有没有做祷告,他是国王,所以软弱和无能就是他最大的罪。
“找个地方埋了吧。”王后听见自己这么说,“就当他还活着。”
等她把贵族笼络到自己手里,等王室中人都只能跟随她的时候,她才能公布丈夫的死讯。
她又看了丈夫一眼,这个懦弱的,无能的男人,从此以后,再也不会出现在她眼前了。
这个雪夜注定是不平常的。
在所有人都睡去的深夜,伴随着巨大的轰响。
无数睡去的人被惊醒,他们走出家门,或是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