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神拜佛从来无用这是许盈第一次明确地意识到这点。在此之前,他虽然也不相信神佛,却像是每一个凡人一样,对此保持着基本的敬畏,大多数时候都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粗麻的丧服披在身上,许盈眼睁睁地看着眼前的棺椁被放入墓室。这里是建邺城外青柏山,这里是许多南渡人家暂时葬下族人的地方不少人家还打算着将来北伐成功,可以回归故里,族人的坟自然也是要迁回去的。
许盈的三哥许巧注意到许盈神情怔忡,叹了口气道“玉郎节哀啊若是弟妹在天有灵,也不愿意你如此颓唐伤心”
这话是有些无力,就像所有劝慰别人的话一样,不是当事人,就是不一样。但也不能说是许巧的错,他现在也只是尽一个兄长的本分而已。
眨了眨眼,秋风萧瑟里许盈看了看天,咳嗽了几声,眼前一花就要跌到。原本跟在许盈身后的学生齐子舆伸手扶他,却被许盈一手推开。
许盈走到更前面一些,眼下是在封墓门,一人多高的墓门封了三分之一不到,似乎轻轻松松就可以跨过事实上,许盈也确实这么干了,在其他人的惊呼声中,他一脚就要踏进去。
只是,隔绝生者与死者的墓门轻易就可以跨过,那生与死的界限又要如何穿过
二哥许直离得近一些,目睹这个,立刻大声喝道“都是死人么不知道拦着若冲还不快将人拉出来”
被突然变故惊呆了的仆婢,这才三两个将许盈强行拉了出来。
像是怕许盈再做出什么不合时宜的举动,许直以许盈伤心过度为理由,让人护送他先回去了吩咐过后他也叹了口气,对于此时情境颇为唏嘘。
回去之后才与妻子陈氏道“人说情深不寿,慧极必夭,此曰天妒,这话我原来是不信的,如今见玉郎如此,我才始信此为真语。你方才与女眷皆在后面,是没看见,玉郎看似神色如常,实则神魂若失。”
陈氏也跟着叹气“这话可怎么说呢女子生产本就是过生死关,弟妹身体又不好本以为当时保住了就没事,
何曾想只不过是大夫吊住了性命,时候到了,泰山府君依旧是要收人的。”
许直是许盈的庶兄,在政治上没什么天赋,倒是打理产业和人情世故颇为擅长。所以不像许直和许盈步入朝堂,他如今差不多担任着许家大管家的位置真正的管事自然是从仆婢中选出来的,但总得有家族成员监管。
内宅有夫人们打理,一应对外的事就得许直和几个堂兄堂弟来把握了。
也因此,之前家里接连不断地请大夫是许直操持的,对于妻子陈氏口中所说之事,他了解的要多一些。便道“其实当时便要去的,实在是弟妹心中不忍,又有玉郎强拉着。之后吊命,于弟妹却是苦痛多些临到最后,玉郎实在不忍弟妹再受苦,这才放了手。”
“只是因此跌下去的何止是弟妹,还有若冲啊实在是悬崖撒手,再无可依。”
许盈因为爱妻逝世,伤心过度之事,朋友们都有听说。唏嘘感叹之余,也相约着来探望许盈。
只是出乎意料的,他们来到许家时,许盈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颓唐。事实上,他甚至没有身着缟素正妻去世,一般丈夫也得守孝一段时间,而是在庭院里与一班乐人摆弄乐器,他自己怀里就抱着琵琶,正奏着曲呢
琵琶声清脆悦耳,没有哀戚之意。
“你们来了”秋日阳光下,许盈注意到了朋友们,笑着打了招呼,但没有起身待客,只是让朋友们随意坐。至于他自己,似乎依旧沉浸在美妙的音乐中不能自拔。
陈琉皱了皱眉,这种情况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仿佛是这深秋的太阳,即使明媚如此,一阵秋风吹来时也会让人觉得冰冷,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许盈与乐人们玩乐,又过了一会儿,他才放下琵琶,让乐人自奏乐。至于他自己,则邀朋友们入席,让仆婢奉上美酒佳肴。
无论是菜色里的肉类,还是美酒,这都不是守孝的配置。但在场没有任何人说什么,只是看着许盈饮酒吃肉,仿佛寻常人其实这本身就是最大的不寻常了,平日里许盈饮食偏向清淡,酒水更是能不沾就不沾。
此时这样大口吃肉、痛饮酒,更像
是一种自我折磨。
旁边有朋友道“若冲如此,怕是不好”
“确实不好”一向玩世不恭的陈琉难得言简意赅,闭了闭眼“可是又有什么法子呢”
和延也道“前些日子文正母亲去世,我去张府看了他。他倒是守孝严整,一日只喝一小碗米粥,形容枯槁可是见了若冲如此,我却反而更担心。”
陈琉接口“那是自然的,文正以孝,量米而食,以至于形容枯槁,毁瘠过礼若冲状若寻常,甚而饮酒食肉,与乐人玩乐,却是反常太过,哀恸于心,不得发之于外文正乃生哀,若冲却是死哀啊”
然而就算朋友们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也没用,这种情况下旁人说再多又有什么用非得当事人自己走出来才行。所以直到最后,陈琉他们也只能陪着许盈,让他能够好过些,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