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不造人上人,亦不造人下人大王说说看,他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未免太幼稚自大了些”裴庆饮下一杯酒,拿起一边的鸡头壶摇了摇,发现里面没酒了,啧了一声,干脆躺了下来。
旁边是临川王羊琮,也正自斟自饮。听他这样说,抬头看了一眼,却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裴庆说是这么说,语气却是没有半分嫌弃的意思,甚至分明有些洋洋自得。
羊琮对于裴庆何等了解,当即明白他只是在炫耀而已。
许盈当时所说的天不造人上人,亦不造人下人,其实并非他原创,而是东瀛近代的大教育家福泽谕吉所说。是的,就是日本万元大钞上的福泽谕吉,就事论事的说,他这个观念在他所处的时代确实是难能可贵的。
福泽谕吉认为,大家天生都是差不多的,生不出人上人人下人,人的差别由各自不同的努力造就,强调的是主观能动性。
这并非是福泽谕吉否定了人的天赋有差距,只是他否定了差距大到可以区分出人上人人下人基本上,正常人只要足够努力,都是可以学习自己想学习的东西的。
许盈说这话没有别的意思,只当是很正常的一种观点而已。这样的观念在他一个现代青年来看,也实在挑不出什么错。但在此时,这样的观念就显得标新立异过头了。
这本身就是福泽谕吉这位大教育家的重要思想,在他所处的近代东瀛社会是具有重要意义的而放在眼下这个公元四世纪的古代社会,可想而知有多出格如果考虑到这个时代特别强调血统论,就更非主流了。
毕竟天赋论与血统论从来都是双生兄弟。
“哈圣人的话他也敢想那么多,不知道将来要大胆到什么地步”躺靠在一边的裴庆嘟嘟囔囔,有些含糊不清。不过在这个安静的夜里,羊琮倒也听见了。
其实裴庆并不见得是赞同了许盈的观点,他只是觉得许盈抱有这样的想法是正确的
或许世上不是天不造人上人,亦不造人下人,而是人有优劣、才分高下,但那又怎样呢对于一位君主来说,
所有人都只是臣民,相对于这位君主来说,其他人无论有着怎样的差别,其实都是差不多的。
这就像是一只翱翔天际的飞禽,以陆地上的昆虫为食。或许各类昆虫之间差距很大,但对于飞禽来说都是一样的飞禽和虫子差的太多了,虫子之间的差别再大,能大过飞禽与虫子吗对于飞禽来说,虫子就是差不多的。
所以君主才可以让一个一文不名的人立刻一朝成名天下知,前一天还是黔首,后一日就成了高冠玉带的贵人。所以君主的妻妾才可以不论原本的高低贵贱,所以这在其他人身上都是乱了规矩的事,在君主这里却显得正常。
因为对于君主来说,一文不名和名满天下几乎是没有差别的反正再怎样也越不过君主去。这就像是后世的一个笑话,我交朋友不论有没有钱,因为反正都没有我有钱,这虽然是个笑话,道理却是差不多的。
所有人在君主眼里没有太大不同,这是君主的权力,也是君主的义务
若君主眼里臣民有了高低之别,比如君主真觉得世家大族这类地位更高,每每有事都偏颇处理那结果只能是自食恶果。
事实上,当今天下已经尝到这苦果了身处其中的人也不见得是不知道,只不过大家都被各自的利益与要害裹挟着,只能在波涛汹涌中一同奔向没有前途的未来。
“他天生就是要”裴庆离开的时候已经喝的醉醺醺的了,嘴里还在嘟哝着什么,羊琮只作恍然不觉,送他上了船。
裴庆如今住在东塘庄园,每日教导许盈。而羊琮则住在上游的临川,两地间隔倒是不远,乘船往来颇为方便。裴庆今次就是兴致来了,满心欢喜无处与人说,放课之后就令人摇船而来。
现在夜已深,本该留下过夜才是,但因为明日还要上课,他并没有多留。
乌篷船晃晃悠悠荡开,此时是顺流而下,比来时更加迅捷。裴庆在船舱中沉沉睡去,等到天边呈现出一丝月白,即将霞光破晓之时,东塘庄园到了。
“先生”关春在旁叫醒了裴庆。
裴庆匆匆忙忙回到住处,迅速沐身、洗漱,等到换上一身洁净新衣,这才觉得清爽了一些。但昨夜没睡足而且酒醉的
后遗症却是没有消退,他依旧觉得头昏沉沉的,整个人都沉重了许多。
他也不勉强自己非要在这种时候上课,这个时候就算是去上课了,又能有什么质量可言呢
所以吩咐了一句自习,他就去文渊馆中属于他的小室休息了。平日若懒得回自己院子午休,他就会在这里小憩一会儿,寝具什么的倒是并不缺少。
许盈看着裴庆离开的,挑了挑眉他闻到裴庆身上的酒味了。
虽然裴庆已经洗过澡了,但那种宿醉的味道就算是洗了澡都没用
许盈并不知道裴庆昨夜去了羊琮那里,只是感叹如今的士人真是饮酒成风别看如今到处都缺乏粮食,酿酒业却是一日兴盛过一日。而这还是朝廷一再强调禁酒的结果,若是放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