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天,他一直在默默观察这个地方,这里的生存规则,狱卒进出规律,谁可以用,谁万万不能惹,哪里有机会新上任的指挥使很有意思,一来就大刀阔斧,听闻上任第一天就杀了一堆人,诏狱地上的血洗了几天血腥味都没散,诏狱格局和规矩也有了很大变化,比如他牢房的位置,就从里边换到了外边,靠门口很近的位置。
可能是看他体弱,跑不了,用不着怎么操心不过这也给了他机会,更多观察这里从上到下没一个好惹的,想活着,想活的好,他找到的切入点,必须得一击即中
诏狱里外气氛从昨夜起,变化的尤其明显,今天这具尸体非常重要,仵作布松良并不怎么喜欢这项工作,很多时候甚至不愿意上手,尸体上的衣服都让别人帮他解,可他有坚实有后台,今天轮值的总旗申姜和布松良有仇,但凡能让对方不好过的事,他基本都愿意干。
人,时机,气氛,都刚刚好,大牢深处还有个敢进来探视的妇人,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下一回不知什么时候,再不牢牢抓住,他傻吗
申姜也觉得自己很聪明,回去翻阅了犯人卷宗,问了人,发现叶白汀就是个无依无靠的娇少爷,家人死绝,家产抄公,除了一个不知远嫁到哪找都找不着的姐姐,根本没旁的亲人,嗯,有个义兄,但这个义兄就是把他送进牢的人,别说照顾了,人巴不得他早点死在这里呢
娇少爷要真有本事,他能混个功,要是不行,他把人弄死,根本没人会在意。
今儿个这事可不是他求着娇少爷,是娇少爷为了活命,为了那一碗米粥,必须得求他,必须得好好表现划算的
仵作房那边忙,布松良匆匆写完验状就回去了,尸体没立刻搬,说是稍后,最多一个时辰,停尸房就能腾出位置,到时着人再搬。
申姜一看这天时地利人和的,不搞点私货都对不起这运气,里外安排好,悄无声息的走到叶白汀牢门前“你只有一盏茶的时间。”
叶白汀抬头看了他一眼“粥呢”
申姜啧一声,把拎着的食盒递进去“老子说过的话,会不算数”
叶白汀捧起粥,慢慢的,一口一口的喝。
完全不像平时牢中伙食,又凉又腥,粥有些烫口,水汽氤氲了眉眼,上面一层薄薄的米油,入口微甜,清淡又熨贴,脾胃一顺,感觉整个人都活过来了。
“喝完了没,快点”
“好了。”叶白汀慢条斯理的喝完一碗粥,斯文的擦了擦嘴角,“走吧。”
申姜拿出钥匙,打开牢房门,看着那位娇少爷慢吞吞站起,腰身细的一阵风就能吹折,一步一晃的走到门前,扶了了扶门框才站稳。
手挺小的,形状好看,指节纤细修长,指尖圆润有肉,看起来小小巧巧,很好捏的样子就是有点脏。
“净手。”
“你说什么”申姜看着停尸台前的娇少爷,有点没反应过来。
叶白汀微抬着手臂,神色平静的重复了一遍“净手。”
申姜难以置信“你让老子,打水伺候你”
叶白汀“申总旗打算帮我翻检尸身,脱死者的衣服”
那绝计是不可能的,申姜嫌弃的挥挥手,让自己的小弟打盆水过来。
然后,他就看见了,那双有点脏的手干净起来,是什么样子
“申总旗可看够了”叶白汀洗干净手,拿帕子擦干,“某可要开始了。”
这一眼有点凶,淡淡扫过来,也不知怎的,特别有威慑力,申姜下意识挪开位置,退了两步才绷住,这娇少爷怎么回事刚刚还弱的跟鸡仔似的,走路都费劲怎么突然精气神十足,像会发光一样,眸底生异彩,眼梢敛神芒,整个人气势迸发
这诏狱里还有没被绝望和死气吞噬的犯人
“死者男,身长七尺,体瘦,发散,衣乱,角膜重度浑浊,尸斑指压不变色,躯干两侧现腐败血管网”叶白汀低头验看尸身,眉睫微扬,给出第一个判断,“死亡三日有余,确切的说他死于九月十七凌晨,寅时。”
申姜第一反应是惊讶“你怎么知道的”
外面消息进不了诏狱,就算之前布松良验尸笼统的给过死亡时间,也只是天这样的字眼,他怎么知道死者死亡时间,还具体到连寅时都有真的还是假的
“很难么”叶白汀不看也明白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有多震惊,“验不出来,才该反思自己是不是技术不足。”
这具尸体粗粗一掠,有经验的仵作都能知道死亡至少三日,但法医的视野,应该要更开阔,比如
“死者肩背衣服痕迹有异,微湿又干,凝点细小均匀,不是雨,不是雪,是霜降”
申姜“你怎知是霜就不能是雨雪”
叶白汀看傻子似的看他“今日九月二十,尚未入冬,哪儿来的雪京城近一月无雨,死者从哪沾到雨水天上云层么”
“你,你怎么知道今天是九月二十不,不对,就算没雪,你怎么就知道外头没下过雨”申姜更惊,诏狱里外守卫森严,难道这娇少爷跑出去过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