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里在公司, 除去各种会议,众人基本见不到湛寻开金口说话,整个人冷言少语, 久而久之, 员工在他面前都是大气不敢喘, 安分守己的。
只有耿烽这个助理, 私底下才能见着他不一样的面目,比如现在, 烧得说胡话, 还要拗着不肯看医生。
耿烽打电话给湛恪己,想说对方作为湛寻他爹,应该能说服老板进医院。没料到从医院下来的竟然是宋酌, 这样事情又好办了许多。
他勾低上半身, 凑在敞开的车门旁边说
“湛先生, 你看,宋小姐在这儿呢, 我没骗你吧。”
湛寻闻言, 整张脸依旧埋低在阴影里,乌黑隽气的眉毛皱起,眼皮阖得更紧, 沉抑低缓的语气透露出他的耐性已经到了极限“滚开,你骗我。”
他被骗来医院楼下,自然不会信第二次。宋酌今早就拎起手提包,一副待不下去的模样, 现在已经是这么晚,她早该回逐州市,睡得正香了。
好难受啊, 脑袋要炸了,耿烽要是再嗡嗡嗡吵自己,明天就就开了他对,开了他。
意识像漂浮在大海里的半截独木,一个浪打过,整个被淹没,只剩昏沉沉的黑暗,望不到头,到最后恍惚不已,受不得一丝丝的晃荡和吵闹。连咽下喉咙,都觉得耳边“嚓嚓”牵动起拉扯声。
“把他的外套拿来。”很温暖清灵的声音,仿佛在悠远的岸边轻飘飘传来,夹杂着清爽的香味儿。
他感觉周身一沉,是件外套的重量。
紧接着,他被揽进了一个怀里,因为清瘦单薄,他甚至枕到了硌下巴的一弯锁骨,对方的衣领带着夜里的凉意,在热热的脸颊上很舒服。他往上挪了挪,将脸契合在那截白皙的颈窝,这是最舒服和安心的姿势。
再然后,他就失去了意识,昏睡了过去。
凌晨他的神思才回笼。梦里很杂乱,一会儿是他在酒店里缠着宋酌,一会儿是宋酌在电话里说分手,几乎是瞬间,他就被吓醒了。猛地坐起,扯到了扎着针头的右手。
“别乱动。”宋酌忙出声提醒。
湛寻眨了眨眼睫,定定看了好一会儿,才真的确定眼前的宋酌是真的。他脸上溢出惊喜,瞬间被他压下,紧绷着本就沙哑的嗓音说
“宋小姐你怎么在我这里”
“你忘了”宋酌趁他懵懵懂懂的,将他的手轻轻塞回被窝里,“你发烧很严重,耿烽拿你没办法,打电话给湛叔叔,正巧我在,就替他下来了,可是你昏睡着叫也叫不醒,最后是躺在担架车上来的。”
“要喝水吗”她又问。
一大串话让晕乎乎的湛寻好一阵消化,他还在想,耿烽难不成没胡扯宋酌不是提着包要走了吗甚至还以无声来向湛恪己否认她心里已经没自己,怎么还在这里
偏偏宋酌自然而然问他要不要喝水,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下意识点头。
当透明吸管抵在他嘴边时,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还在同宋酌算账,不能过分亲昵。
还有,这算什么
明明不喜欢,还因为湛恪己的话留下来照顾他么
于是他往后倒下,灯光下的脸色显出病态的苍白。他靠在床头,做出种淡淡的从容不迫的神情,“我不渴,谢谢宋小姐帮忙送我来医院,还留下来照看,这么晚了,你要留宿在凭州我让耿烽去安排。”
他几句话说得气息厚重,很不均匀,最后掩嘴还咳了几声,但很快又抬头,看向宋酌时,眉梢仿佛夜里卧了很厚一层雪的窗沿,眼睛里头都冷冰冰的。
“把水喝了吧,你嘴很干。”宋酌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又将水往前递了几分。
湛寻没动作,只是抬眸盯着她。
两人无声地对峙,最后,他眼睫一抖,上边的冷色掉落,他张开嘴,衔住了吸管,大口大口喝着里边的温水。过程中还时不时抬眼戳她一眼,十分警惕,大概是因为还没琢磨透她到底想干嘛。
杯里的水很快见底,“还要吗”
他摇了摇头,唇面变得润泽了一点。
宋酌担心他毛毛糙糙的,杯子会挂到他的输液管,于是起身把玻璃杯远远搁在沙发旁的矮桌上。
转身后,发现湛寻一直扭着头,软莹莹的视线跟在她身上,虚弱里透着警觉,仿佛她是个坏人。
她坐回到床边的椅子上,回答他刚刚的问题
“我留宿在凭州,不走。”
“那我联系耿烽,让他送你去酒店。”他说。
“不用麻烦了,这里就挺好的啊。”宋酌往后一仰笑着说,支起手腕,往病床对面的休息室指了下,意思是自己睡那里,“正好你刚换了瓶药水,那我就先去睡一小会儿,等下再回来。”
说着,就倏地站起来,一边甩着有点僵硬的双臂,一边朝休息室走去。
话说到这份上,湛寻再也忍不住,准确地扣住她的手腕,说出的话像贴着她的耳廓在压抑地质问
“宋酌,你到底想干什么”
“不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