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影摇曳, 山风温润而轻柔。有一道溪流自山顶绵延而下, 水质清澈, 不疾不徐。
有一行十几人围在溪流一边坐着, 皆做宽袖素衣打扮。
为首之人, 膝上摆放着一张琴。琴以玄色为底, 衬得一身玄衣的男子更显风华。
他用手拨弄着琴弦, 曲子与这漫山春色正相迎合。
曲水流觞, 饮酒作诗, 清谈论辩。
乘兴而来,兴尽而归。
傅逸结束这场宴会后,在山脚下与友人分别,却不急着回去,复又重新上山。
“郎君, 天色将晚, 不如明日再来。”跟在傅逸身后的仆人低声道。
此时天色已经不算早,虽然山里没有野兽,但山路陡险,入夜的时候会格外难走。
傅逸目光悠远望向山涧,声音不疾不徐,如陈年佳酿一般让人未品便已先醉上几分,“随性而起罢了,留待明日,就不是这一番风情了。”
“好,好一个随性而起。”突然有人朗声笑赞起来。
傅逸目光流转, 望向那影影绰绰的林间。
从林间小道缓缓走出两个人来。傅逸与说话的人对视一眼,彼此都在心中称赞起对方的风采气度来。
他目光微微移开,落在了另外一人的身上,原本波澜不惊的眸中渐渐泛起一些涟漪来。
步履从容行走在山间的女子一身宽袖锦衣,气度淡然卓绝,当你望向她第一眼的时候,一定会下意识忽略掉性别这件事。
衡玉对上傅逸的视线,与他点头示意,随即视线流转落在远处。
她的神色平静而淡然,旁人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后却难以移开。
“我来猜猜,会稽中如此丰神俊秀之人,又是这般洒脱随性,当是会稽傅家的郎君。”站在衡玉身边的俪远笑道。
傅逸一拱手,自我介绍道:“在下会稽傅氏,傅逸。”
俪远将折扇在虎口处敲了两敲,“在京都就曾听闻过傅家郎君八岁清谈、丰神俊秀的美誉。不如傅逸兄猜猜我与身边这位女郎君的身份如何”
大晋朝中女子地位不低,一些出身名流的女子论起名气来比族中很多男子都强。无论前朝还是当今,女子执政的情况虽然少见但也不算稀奇。因而世族中的娘子也常被成为女郎君。
傅逸视线落在俪远身上,轻笑道:“会稽前任太守被调离会稽,逸听闻新任太守出自清河俪氏。郎君的气度风采令人见之难忘,逸却不曾在会稽见过郎君,想必郎君便是新任太守家的大公子俪远俪子恒。”
俪远眼中滑过一丝惊讶,原本还隐含的一丝矜贵立马消散无踪了。
世家子弟来往颇重门第,清河俪氏是当朝一等一的世族,而会稽傅氏不过只是堪堪跻身二等世族行列。所以俪远一开始与傅逸交谈时,不免带了三分矜持自傲。
不过,有此子在,傅家荣光将近。
隐隐感受到俪远态度的变化,傅逸嘴角添了三分笑意,“看子恒兄这般模样,想来逸是猜对了。”
俪远为人一向洒脱随心,不然也不能刚刚在听到傅逸的话时出声打断,这在一些世族看来,贸然插话其实是一种很失礼的行为。
俪远摇头笑起来,“傅逸兄既都称我为子恒了,又何必这般打趣我。”他顿了顿,又笑道:“若是傅逸兄猜出我身边这位女公子的身份,我才是真的要心服口服。”
衡玉极配合俪远,他说完之后她就看向了傅逸,眉眼轻挑,笑而不语。
傅逸心中隐隐已有猜测,想到此人的身份,他唯有在心底轻叹起来,果真无愧是百年世家培养出来的女公子。
“这般风采气度,也唯有陈平宋氏了。”他轻叹起来,原本清雅温朗的声音里带了些微微的哑意,平添三分风流,“而与子桓兄有故的,想来就是母亲出自清河俪氏,父亲官拜九卿的那一位女郎君了。”
衡玉是女子,虽如今女子地位不低,但一个外男贸然将她的闺名挂在嘴边也算是有些冒犯失礼了,因此傅逸在说话时直接避开了她的名讳,但他将衡玉的父母都点了出来,已经足够说明他猜出了衡玉身份这一点了。
这下俪远是真的有些惊讶了。猜到他不奇怪,毕竟会稽中世族子弟傅逸基本都认得,俪远这般气度又远非一般人,再结合会稽新上任太守的消息,猜出他还是有可能的。
可是衡玉出现在这里完全没有什么理由啊。傅逸却猜得如此准确,显然早已成竹在胸。
“陈平宋氏,宋衡玉。”衡玉嘴角缓缓勾起,原本有些冷淡的眉眼染上了几分笑意。
傅逸心底一叹,果然是陈平宋氏。
前朝群雄割据,民不聊生。陈平宋氏本就是传承几百载的世家门阀,见苍生有难,当年的宋氏家主便倾力相助先帝。后来大晋建立,天下一统,陈平宋氏再度达到鼎盛。
在一众世族之中,唯有陈平宋氏历经几百载岁月朝代更迭仍矜贵雍容,为晋朝第一等世家之首。
要问傅逸如何猜出宋衡玉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