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芝端坐在那里, 看了一眼满脸是泪的孟五姑娘,眼波流转, 滑过刚行罢礼还没落座的梁大姑娘,淡淡道“我与两位,一向是事无不可对人言, 若是有话, 就在这里说吧。”
孟五姑娘没想到秦氏会这样毫无回旋余地直接拒绝,张了张嘴, 扑簌簌又是两行泪落下,身子一软, 跪倒在了地上,声音哀切“郡王妃,您就这么冷酷么”
兰芝轻笑了一声,道“你若是一直说废话,那我”
梁大姑娘毕竟要比孟五姑娘聪明得多,忙压抑住内心的愤怒, 上前端端正正褔了福, 堆出满脸的笑来“郡王妃, 五妹也是一时急切, 请您谅解”
她又看向跪在地上的孟五姑娘“五妹妹,你有话就和郡王妃说呀, 难得郡王妃拨冗见你我”
梁大姑娘这句话是在提醒孟五姑娘, 看秦氏这会儿的态度, 这次愿意见她们, 大概是出于某种好奇心,想看看她们的来意,错过这次机会,下次怕是没这么容易能见到秦氏,并与秦氏说上话了。
孟五姑娘得了梁大姑娘的提醒,这才回过神来,时移世易,如今不是四大世家把持朝廷的日子了,作为基本上已经明示的皇太子人选,端懿郡王从来不是庆和帝那样的好脾气,也就眼前这个女人,能说动油盐不进心狠手辣的端懿郡王了。
她忙胡乱擦去眼泪,右手颤抖着,从左袖的袖袋里掏出了厚厚的一摞银票,双手捧着含着泪奉了上去“郡王妃,孟氏自知罪孽深重,在劫难逃,可是我那两个幼弟,一个才四岁,一个才两岁,他们哪里懂得家族的事”
说到她的同母幼弟,孟五姑娘泪如雨下,声音哽咽,向着秦氏膝行过去,颤抖的双手举着银票“这二十万两,是孟氏交纳的赎罪银,求郡王妃能向郡王传句话,放了我那两个幼弟的性命”
兰芝看着孟五姑娘,想起了孟氏在杭州税关的那上千条人命,想起了赵郁经历的这几次刺杀,她端起茶盏,道“我累了,送客”
她记得按照大周律,抄家之罪最严重也是女眷没入教坊司,十四岁以下童子充作官奴。
孟五姑娘满眼满脸是泪,怔怔看着眼前这位端懿郡王妃不过是个小户女出身的郡王妃,诰命品级还没她祖母高,居然看不上这二十万两白银
梁五姑娘也是没料到,她和孟五到底相好多年,虽然心机深沉,到了此刻,也知孟家大厦将倾,错过了这个机会,孟家再难有别的机会了,当即“噗通”一声也跪在了端懿郡王妃的膝前,仰首满脸哀切看了过去,声音微颤“郡王妃,如今京城风云变幻,今日孟氏倒霉,他日不知又轮到了谁,世事不定,您也得为自己留一条后路啊”
兰芝嘴角噙着一丝冷笑,道“翡翠,还不送客”
翡翠忙摆了摆手,珍珠玛瑙等人走到梁大姑娘和孟五姑娘身侧“两位姑娘,请吧”
孟五姑娘一下子瘫软在了地上,放声痛哭起来。
梁大姑娘从来没跪这么久过,双腿酸涩,身子晃了晃,一时没能起来。
珍珠玛瑙上前,不容分说搀扶起孟五姑娘,珊瑚蜜蜡则搀扶起梁大姑娘。
韩香绫在一边看了良久热闹了,此时便开口道“两位姑娘还不行礼告退”
孟五姑娘浑身都软了,哪里还能屈膝行礼
丫鬟们搀着她褔了福,便退了出去。
梁大姑娘浑身僵硬,不得不褔了福,也退了下去。
待屋子里只剩下兰芝和韩香绫,兰芝默然片刻,这才道“我从来不觉得孟氏值得同情。他们得势之时,何曾善待过他人。”
韩香绫也想起了孟氏在杭州背负的那些条人命,道“若是孟氏被诛,天下百姓当真是拍手称快”
兰芝叹息一声道“何止杭州,孟氏得势之时,不知收敛,杭州只是一个缩影,天下不知多少人受了孟氏的荼毒”
她说出了自己思考良久的一个问题“为何朝廷会出现四大世家膨胀至此的局面这样的局面以后会不会再出现能不能想出一个法子避免这种局面出现”
韩香绫笑了起来,道“这些事情我不懂,你去请教你汉子,和你汉子商议吧”
兰芝不禁笑了起来,道“我问过他了,我想知道,一个国家的皇室,或者说朝廷,如何才能具有自我清理,自我完善,自我匡救的能力”
她想知道的是,大周朝廷的运行,能不能做到即使出现一个昏庸无能的皇帝,朝廷和国家依旧不受影响,继续运行。
不过韩香绫确实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兰芝也不勉强她,起身扭了扭腰道“阿犬该想我了,我去陪阿犬”
韩香绫笑道“走吧,我也去陪阿犬”
蜜蜡等人过来回话。
兰芝便吩咐蜜蜡“你去外院书房见阿贵,把今日之事告诉他,让他去和郡王说一声。”
蜜蜡答了声“是”,自去传话。
兰芝正要出去,忽然觉得屋子里味道不对,像是有尿骚味,她吸了吸鼻子,发现罪魁祸首就在方才孟五姑娘和梁大姑娘跪过的锦垫上,便知道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