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往这边走”
满身鲜血的将士骑在马上冲出丛林,神色焦灼地说道。
六匹快马立即跟上他的马,快马加鞭冲入茂密的丛林。
许攸骑乘的大红马被亲兵们护在中间,他们几经厮杀,突破了几次倒戈相向的镇川军的封锁,好不容易逃到这里,两百余名亲兵只剩下身边这七人。
许攸同样不容乐观。
上一次突围时,他被一箭射中腹部,射箭的是个大力士,箭矢直接穿透了皮革,深深刺中他的腹侧。
他把箭身折断,带着身体里的箭镞又逃了一天。
援军依然遥遥无期。
他已经撑不住了。
扑通一声,许攸从大红马上摔落。数声惊马的嘶鸣响起,几只马蹄险之又险地从他身上飞过。
许攸黯淡的瞳孔里闪过马蹄的黑光。
亲兵们陆续翻身下马,慌张地朝他扑来。
“大人”
许攸侧着的身体被亲兵小心放平,鲜血从他的革甲下浸了出来,浸润了身下干燥的土地。
“你们走吧”许攸说。
“不大人,我们要一起走”
异口同声的拒绝响了起来,有将士想要扶起他,但是他的身体刚一动弹,就有大股温热的鲜血从革甲下涌出。
不知是谁发出了低低的啜泣。
绝望在空气里传递。
“别管我了你们走吧”许攸虚弱开口,涣散的目光在几个熟悉的面孔上一一扫过,“我只能到这里了”
“大人如果要留下,我们就一起留下林地一定程度可以掩藏我们的踪迹,应该多少能拖一段时间”承担着斥候职责的将士颤抖着说,“大人挺过许许多多次硬仗,这次定然也是一样的,大人曾经和我们说过,越是困难关头,越不可泄气”
“是啊大人一定要坚持住,我们兄弟们就是拼了这条命,也一定会让大人突围的”
“大人一定要坚持住,我们一定能出去的”
“小六已经突围出去了,我们只要再坚持一段时间,一定能等到援军”
亲兵们七嘴八舌地说着,目的只有一个,好像只要鼓励起许攸的求生意志,就能遏制他流失鲜血的速度。
他们知道这只是不切实际的奢望,可是除了如此,他们毫无办法,去挽留许攸快速流逝的生机。
啜泣声渐渐变成了抽泣声,流泪的亲兵越来越多。一张张被尘土和干涸血迹布满的脸庞上冲下泪水。
“男儿流血不流泪我教你们的都忘了吗”许攸虚弱道,“我出身寒门,拼了一条命才好不容易走到这里原以为终于有机会为天下做些anj实事没有想到我怜苍生,苍生却不怜我事已至此,都是天意”
许攸费力地扬起嘴角,露出一个惨淡的微笑
“好在商江堰赶在雨季之前重建成功,四州百姓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了”
“大人”
察觉到他在交代后事,许攸的亲兵都不由自主痛哭起来。
许攸伸出血淋漓的手,从革甲下掏出一枚令牌交给年纪最小的亲兵,他紧紧握着他的手,也握着那枚令牌,目光紧紧地盯着亲兵,一字一顿道
“镇川六州知府,唯有一个李主宗可堪大用此人既有武勇又有谋略最重要的是对天下,有仁善之心又屡次对我雪中送炭你把这个,交给他”
许攸眨也不眨地盯着亲兵,颤抖的声音加重语气道
“告诉他我把我没完成的事,交给他了”
“大人”亲兵哭泣道,“你一定要坚持住啊援军就快来了”
水滴落在许攸脸上,是冷的。
第二滴也滴落下来。
接着是第三滴,第四滴水滴连成一片细密的雨幕。
雨水和泪水,冲刷着一个个亲兵脸上的污垢。
尘土洗去了,悲痛却纹丝不动。
绵密而有力的大雨笼罩了灰蒙蒙的天地。
雨滴打在许攸疲倦的眼皮上,让他越发睁不开眼。
他从逐渐连成一条线的视野里,努力地将这场如期而至的大雨映入脑海。
他终于,还是在雨季之前修好了商江堰。
有什么从眼角滑落,许攸已分anj不清那是雨,还是泪。
他望着黯淡的雨空,傻傻笑了起来。
“真好真好”
李鹜率两万人急行军赶往商州,一路上遇见的所有小鼓叛军都慌不择路,李鹊逮了几人来问,都没问出什么名堂。
这些anj小鼓叛军既不愿帮着叛乱的镇川军打原来的节度使,也不愿帮势弱的节度使去镇压叛军,于是干脆落草为寇,成为新的流匪。
他们离开襄州时,只知城中在发生激战,其他一概不知。
李鹜收编了其中绝大部分,将剩下那些刺头尝到杀人放火金腰带甜头的人杀鸡儆猴,带着重整后的部队继续赶往商州。
越是靠近商州沿线,这样的小鼓叛军就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