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公公噤了嘴里的话,恭恭敬敬地拾整。
皇帝如时回了正殿,脸色温和,家宴吃得当好,膳后他跟周恭和周信周承说话不止,赏了小儿们不少物什,小皇子周信明显活泼了起来,脸上红扑扑的,叫父皇叫得越发响亮,把皇后看得心惊不已,生怕过了此夜,尝过了这等滋味他日再尝到他父皇的冷落,又是伤心。
宴间皇后少酌了几杯,面色酌红,但此刻看着跟谈笑德王还有皇子们谈笑风生的燕帝,她的神智无比清醒,她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清楚自己和她的孩子于皇帝的意义。
宴后桌上果饵酒食不断,德王不喝酒也被劝了几杯,宋小五这边因皇后敬酒不断,也是喝了不少,未到子时就有了醉意,当皇帝跟德王交谈时意有所指到她身上,她掉过了头,看向了不远处皇帝跟德王的那张主位。
“不知王婶这处意下如何”对上双颊绯红,脸上充满酒意的德王妃,燕帝笑意吟吟地又道了一句。
宋小五看向了德王。
德王喝了几杯,眼神有些发傻,人也是,见她看来呆了一下才朝她摇头,“媳妇,没事。”
他不让说,皇后这时却在德王妃身边帮着解释,“圣上跟王叔刚刚就开春良种的事在商讨,圣上想多跟王叔要千石良种,秋后百倍返回,圣上想请问王婶这边意下如何。”
“正是如此。”燕帝颔首。
“王爷做主就好。”宋小五收回眼,看向酒杯,道了一句。
“我已经让出一半了,不能给了,还给我就要喝西北风了,你可不能让王叔都吃不饱。”德王打了个嗝,连连摇头再三拒绝。
“朕记得去年秋收,不,还不到去年,今年秋收王叔封地丰收,不止只这数千石良种罢要知道王婶可是朕见过的最会未雨绸缪之人,女中英杰。”
这话夸的不错,德王矜持一笑,还是摇头,“真没有那么多,要有多的,肯定给你,你也知道小王叔对你最好了。”
好个屁,一见面就睁眼说瞎话满嘴胡言。
燕帝花了大半天请君入瓮,可不是为的这两句漂亮话来的,见王叔还是咬死了不放,他转脸又对上了德王婶,朝王婶笑道“不知王婶可能让出一些给朕,给天下百姓”
又戴高帽子,也不怕没砸死别人先把自己砸死了,德王正要再行否决,就听德王妃道了一句“好,一千石。”
大周一石为十公斤,一千石为一万公斤,看着不算太多,但已占晏地现在所余库存的一半。
“多谢王婶,”燕帝马上举手作揖,先谢了,笑容惊喜又诚恳,“不知”
“一千石。”宋小五打断了他,让他适可而止。
她红颊被酒意染红,但神情冰冷,眼神更如是,一点酒意也无,打断完,朝燕帝低了低头,“德王府谢过圣上今晚盛情款待。”
这一千石,谢了他让她家小鬼开心一场,哪怕此时他兴奋的脑袋应该又彻底冷静了下来。
“王婶,客气。”燕帝掉头,看着旁边百无聊赖,往嘴里抛着花生,无意插嘴他们话中的德王,总算适可而止了下来。
子时一至,内侍去唤醒了先前去睡的东宫太子世子等人过来,凌晨宫中炮仗声四起,皇宫中所有的宫灯皆被点亮,紫禁城刹那金壁辉煌,光芒四射,光彩胜过白日,燕都百姓离得近的,皆往皇城这边翘首相看。
大雪纷飞当中,德王抱着女儿,身边跟着妻儿走在皇帝后面,前去正德宫后面的小祠堂,给先帝请安上香。
路半,与他共一伞蔽之的王妃伸出了手,触碰了下他抱着女儿的手。
她的手是暖的,一直怔怔看着前方的德王回过了神,朝她笑了一下。
“有”德王启嘴,才知嘴有点干涩,他舔了舔嘴唇,接道“我有好几年没来过这了。”
以前他就跟皇兄住在这里,他在正德宫学会蹒跚走路,学会认第一个字。有一段时日,他跟皇帝争执得最厉害的那段时日,他很怕再也不能过来,夜夜做梦,梦见他皇兄咳嗽吐血,看着他的眼睛里带着无尽的悲意。
那段时日他很痛苦,好像无论怎么做,无论站在那一边,他都是负心人,不是负了小辫子,就是负了皇兄。
而他认为对皇帝的退让都是为了还情,为了弥补,可他一退再退,却差点把他娶回来要陪他过下半辈子的心上人逼死,德王怕了,再也没想过以前正德宫里的那些日子,他注定要辜负他的皇兄。
再重新站到这个地方,走在以为忘却其实已经印在了脑海里的路上,就跟过了几辈子似的,恍如隔世。
好几年没来,就好像好几世没来过了,陌生又熟悉,那是他的皇兄,他的父亲,他视之为根的亲人。
德王说着,嘴里发苦。
“那这次来了,就多看几眼。”宋小五一手牵着世子,一手挽着他的手,就着宫人提着的宫灯看着白雪不断地拍打在他脸上,看着他的眼从怔愣变得柔软。
“诶。”德王朝她点头。
皇帝这次识趣,上完香后出声道“朕在外面等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