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发突然,傅承林必须尽快回国。
他一直在打电话, 不停地打电话, 姜锦年就坐在门外偷听。她发现, 原来他也要赔笑,他也要投诚,面对某些“局长”、“委员会长”、“行政总裁”,中文英文不断切换。她不知为何非常难过,比自己被人泼了一身酒更难过。
假期提前结束了。
只持续了两天。
她抬头望着今晚的月亮。
光晕镶嵌一圈毛边,色泽清冷。
浅白的影子明明灭灭, 蓝色的光点紧挨着草丛穿梭那是一群萤火虫啊。她记得小时候常用一只玻璃瓶装满萤火虫,但她很久没在夏天见过这种小生物了。
姜锦年翻开箱子, 找到自己偷藏的一包烟。她按开打火机,点燃烟头。烟雾与火星骤然迸发,她浅浅含着吸了一口,提神醒脑。
傅承林一出门就看到了姜锦年。他一把夺过烟卷,掐灭后扔进垃圾桶“别抽了,女孩子抽烟对身体不好。屋子里有水果, 要不你吃点儿水果我给你切菠萝和甜橙。”
姜锦年只问他“我们什么时候回国”
他蓦地顿住,她静静等待。
良久后,他才说“对不起。”
姜锦年不由得笑了起来,挥袖向他摆摆手“千万别跟我说对不起, 你也不希望发生这种事。将来我们有无数次的度假机会, 你到时候再补偿我吧。”
月色下, 她抱住他“我去整理行李箱了。”
傅承林拉紧她的手腕“明天早晨八点半的飞机, 你别急。现在机场的航班停飞,我们的飞行员还在另一座岛上,他赶也赶不回来。”傅承林讲完这个句子,又进门去接听电话,同时打开了笔记本电脑。
姜锦年知道他忙得要命。
她顺便帮他把东西都收拾了,衣服一件一件翻折整齐。他的帽子、工具、鱼竿、手表当她叠裤子的时候,裤兜里掉落一只镶金嵌玉的精致钿盒。
姜锦年打开一瞧,是一枚珍贵的钻戒,静卧在深红色天鹅绒里。
凭她的鉴宝知识,她断定这枚戒指不是凡品,估值百万。
他想求婚吗在海岛上。
姜锦年被乍然袭来的猜测吓了一跳。
紧要关头,谈情说爱算什么她将盒子塞回裤兜,并把裤子放在最表面一层。她检查每一个房间,清点一切遗落的物品,确认自己没放过任何边边角角,随后她洗澡上床睡觉。
半夜,傅承林摸黑进屋。
他看不清路,膝盖撞到了床柱。
“砰”的一声轻响,他仍然一言不发。
卧室被卷入漫无边际的黑夜。压抑、孤寂、风声缠绵。
他坐在床沿,悄然缓慢地俯身,搜查白天遗留的衣服。
他没找到。
他开灯了。
姜锦年其实已经醒了。但她装睡。她背对着他侧躺,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细微声音。灯光黯淡,落下渺茫虚影,她察觉他终于掀起行李箱,寻回了他的戒指盒。
不知怎么,她暗地里揣测这枚戒指会被他送给未婚妻。但那个女人,不一定是她。
她脸颊挨着枕头,揪住床单一角拽得严实。别的期待都没有了,截至目前,她仅盼望他能安然度过公司内部危机。
在她的背后,傅承林借光打开盒子。钻石闪耀一如清晨露珠、午夜星辰、白无垢的江雪,但他只瞧了一眼就没再看。放下戒指盒,关灯上床。
室内一切归于平静。
第二日回程,姜锦年在飞机上补觉。
傅承林偶尔和她搭话。更多的时候,他都在忙他自己的难题。港交所不容推诿、态度坚决,他准备了几年的计划将于一夜之间泡汤。
那些涉事的同僚们大多是上一辈领导者,见多识广,目光长远,吃过几十年的苦。按理说,公司临门一脚时,他们不该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脑袋。傅承林觉得蹊跷古怪。他召开一场视频会议,散会后,单独和刘秘书沟通进展。
刘秘书汇报自己的见闻“香港廉政公署突然行动,拘捕了王总和陈总,起诉他们当年拿地皮,串谋贿赂千万元港币还有台湾合作的项目里,财务的底细不干净。”
傅承林沉默不语。
他左手握着电话,右手搭放于键盘,快速扫视一系列材料。
刘秘书觉察他的心不在焉,快速叙述道“缅甸仰光那边,咱们也惹了麻烦。但没王总和陈总的事态严重”
缅甸仰光傅承林一听地名,心下了然。他早已知晓他先前联系了缅甸华裔,亲自选中一块招标的地盘。到了开标时间,行政部专员郑重地寄出了标书。
原本呢,他们的中标概率是百分之百。然而行政部寄标时,正值中秋节,老员工们都准时回家了,负责填录地址的人是个小年轻他刚接完一个顺丰包裹,以为自己还在国内寄快递,想当然地写下了中文地址。
es将标书发货到缅甸,被对方拒收。
投标延误,过期不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