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雪夜(1 / 3)

锦年 素光同 7036 字 11个月前

黄总没有一句恶言恶语, 他的阐述基本符合事实。

傅承林并不是第一次被人议论。他应该早就习惯了, 从十八岁开始,他发觉这个世界的本质,并非他眼中所见的样子。

那年他上高三,学校元旦放假。他背着书包回到家, 家中没有一个人,他不明状况,喊来司机,坐车去了一趟办公大厦。

当时他只知道母亲正在创业, 方向是金融理财,需要不断地吸纳客户。母亲租下了大厦的某一层楼,聘用十几个员工, 规模不小,煞有介事,那天更是格外热闹。

前厅站满了一帮人, 男女老少都有。

为首那人是个壮汉, 剃着寸头, 横眉怒目“我爸躺在医院icu, 搁现在还没出来,被气得只剩半条命每年60的利润是你们说的, 我就问一句, 钱呢钱到哪儿去了”

傅承林的母亲百般辩解。

壮汉不依不饶。

傅承林喊了一声“妈妈”

他就成为全场焦点。

他被两个男人生拉硬拽到办公室门口, 他从那些只言片语中猜到了前因后果。

傅承林觉得, 母亲的性格偏内向, 不适合斡旋交际,更不适合违法乱纪,参与一场残酷的金融骗局,致使一群人赔光家产,心如死灰。

他还想起,母亲经常在北京和拉斯维加斯之间往返。这种状况,持续了至少五年。

拉斯维加斯,美国赌城,举世闻名。

壮汉不知道自己的钱去了哪里傅承林大胆猜测,那些钱都变成了美金,万恶的美金。

可惜壮汉一无所知。他捏紧了傅承林的肩膀。

傅承林应该挣脱这帮人,逃之夭夭。

但他堕落在迷茫的沼泽中,越陷越深,又担心自己此时跑了,母亲柔弱无助,会被愤怒的讨债者伤害。

于是,他甘愿做一个人质。

十八岁的傅承林很不擅长讲话。

他试着调解矛盾,却让几个男人气急败坏,拳头如雨点般砸上来。

他丝毫不反抗,坚持自身原则,抵制暴力,妄图“以理服人”,如同一只待宰羔羊。他们就开始凶残地踹他,皮鞋、短靴、尖头板鞋,轮番齐齐上阵。

而他躺在地面,蜷缩成一团,鼻腔充满血污,思维和意识逐渐放空。

他的书包被人抖开,教材、文具盒、笔记本散落一地施暴者惊奇地发现,傅承林成绩很好,热衷竞赛,堪称天之骄子,是全校数一数二的优等生。

那名壮汉原本在围观,却突然发了狠,抓起傅承林的校服衣领,使尽全力一巴掌又一巴掌重重扇在他脸上。

至少二十几下,扇得他头晕耳鸣。

壮汉犹不解气,甩手把傅承林扔到地上,暴虐般猛踢,一脚踩住他的后背,硬生生撕下他的一撮头发。

发丝带血。

壮汉累得够呛,嗓子眼一咳,吐出一口浓痰,落在傅承林的校服上。

他充满怨恨地骂道“就是你老娘不干人事,窝囊废,婊子养的骗咱们的钱,害我儿子没钱上大学我不打女人,打死你个龟孙”

傅承林擦了一把脸上的血。

擦不干净,他就带着邪气地笑了。

下一秒,他疯狂和壮汉厮打在一起。他几乎感觉不到疼痛或恐惧,他甚至想过大不了死在这里,以命抵债,恩怨一笔勾销,谁也别独活。

直到他听见母亲绝望的哭求“你们放开他,他才十八岁,他还是个孩子”

母亲主动报警了。

楼下的警车铃声刺耳,大理石地板血迹斑斑,母亲穿过推搡的人群,紧紧拉住傅承林,催促他“你快走,别管我了,赶紧去医院,你不能去警局你才十八岁,这次留了案底,将来还怎么上学”

他站着不动,好似一座雕像凝固。

母亲哭着拍他的脸,他安静地低下头,用校服袖子抹掉她手掌沾到的血。

这是他印象中最后一次和母亲见面。

母亲从前厅拽了一件男士羽绒服,深黑色,毛领粗糙,做工低劣。

她把羽绒服塞给他,推着他进了电梯。

她激动得披头散发,扬言他再不离开,她就要当场跳楼,一言一行剧烈而夸张,傅承林从没见过她这样。

他坐电梯来到楼下,穿过大厦的后门,伸手掏进衣兜,只有十块钱。

这十块钱,成了他的全部家当。

他的手机、钥匙、钱包全部放在了书包里。

而书包滞留于楼上。

那会儿是2007年,街边的报刊亭里,还有公共电话,一块钱打一次。

报刊亭老板是个中年男子,正在看报纸。他掀起眼皮,瞧了一眼傅承林,再伸手,问他要钱。

傅承林交完钱,首先给父亲打了电话。

通话时间仅有十秒。

傅承林开门见山“爸爸,这边来了很多警察。他们说,公司涉嫌金融诈骗。”

他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