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了一圈,没什么能干的活,就坐在小桌旁边抓了一把槐花吃。
五月槐花刚开,嫩生生的,花瓣白得像象牙,没开的槐米是绿色的,嚼起来有点脆,谢璟尝着比花要甜一点,很快一把下肚,又抓了一把槐米吃。
寇姥姥去做饭,今天做了几道清淡小菜,主食是槐花饼和槐花麦饭。
对面院子住着的黄明游是西北人,最爱吃这一口麦饭,尤其是刚入夏的时候美美地吃一顿槐花麦饭,那简直比给他送什么礼都合心意。
寇姥姥知道黄先生教谢璟读书之后,用了心思做饭,如今黄先生在东院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到了住处对寇姥姥反而陪着笑脸,经常买些鸡鸭鱼肉送过来一半是给他们祖孙吃,一半是为了让寇姥姥做给他吃,起初还点了俩菜,后来发现老太太做饭手艺实在高,就乐得在自己院里等着了,雷打不动三顿饭都是让李元送来。
谢璟吃东西不挑,但对生槐花格外喜欢,寇姥姥做饭的功夫已经吃了小半盆。
姥姥出来的时候拦着没让他再吃“小心吃多了积食,一会儿还得吃饭哪。”
谢璟瞧了时间,问道“姥姥,李元呢”
“帮我送绣品去了,这回有点远,带了俩饼说中午吃不用等他。”寇姥姥手脚利索,很快就做好了饭,用三层木盒装了满满当当一份儿饭菜交给谢璟道“这是给黄先生的,平时都是李元送,他今儿不在,你送一回罢。”
谢璟起身接过来,顺口问道“李元这段时间在家里还好”
“比之前好多啦,昨儿我问了下,兴许比你还小上一岁,逃荒过来的都不容易,打小就被卖了。”谢璟还要说话,寇姥姥上前给他整理了一下衣领,笑呵呵道“我知道你担心什么,甭替我操心,姥姥这都是活了大半辈子的人了,别的不说,看人的眼光还是有一点的。他根上不坏,管教上两年就好了,到时候啊,我们璟儿也大了,咱们也攒下点钱,正好给你开个小铺子,李元就给你当伙计,好歹这么多年看着他长大,知根知底,姥姥也能放心啦”
谢璟不让她说完,提上东西道“我去给黄先生送饭。”
寇姥姥站在那看他,当初留下李元,她其实也有私心。
她今年六十八,再过两年就能算高寿了。
黄土埋到脚脖子的人,唯一的盼头就是希望她的璟儿平平安安过完这一生,她年岁大了,陪不了这孩子太久,总得找个人帮他一把才能安心。
谢璟去给黄明游送了饭,瞧见食盒里有一大碗槐花麦饭,黄先生特别高兴,临走的时候还送了谢璟一本书,叮嘱他好好念书。
谢璟路上打开翻了下,上头勾画了许多,像是把要考的内容都圈画出来。
他把书收进怀里,放好。
他这段时间都跟着九爷在黑河酒厂那里忙,回来之后还没进书房一次,黄明游这本书里圈画的想必就是明日要考校的。
谢璟只有半天假,陪了寇姥姥半日,姥姥做针线,他就在一旁看黄先生给的书。
临到傍晚的时候,谢璟回了东院。
今日小厨房里炖了新鲜鹿肉,九爷留了黄先生一起用饭,但黄明游五十来岁的年纪牙齿已经不太好,嫌鹿肉太柴,咬不动,喜滋滋回去吃自己的槐花麦饭去了。
九爷吃饭不用其他人伺候,留了谢璟坐下陪他一同吃。
谢璟埋头吃肉,津津有味。
九爷原本没什么胃口,看他吃得香,也多用了小半碗饭。
鹿肉没有猪肉羊肉那般细腻,因为瘦肉较多,吃起来有些柴,肉炖熟了之后颜色也略深,倒是和野兔肉有几分像。小谢不在乎这个,他觉得是肉就行,他挨过饿,吃什么都香,都不浪费。
饭后有人端了一只白玉小碗过来,里头盛着半盏半透明的膏状物,略微有些淡黄色泽,晶莹剔透的,散发着浓香。
谢璟好奇,看了一眼。
九爷慢慢吃了几勺,故意逗他“这个你吃不了,辣的。”
虽然这么说,但最后一勺还是喂到了谢璟嘴里,谢璟不疑有他,张口就吃了,那东西入口即化,顺着喉咙就咽下去,紧跟着一股滚烫酒气从胃里一直冲到脑门,谢璟脸一下就涨红了,连咳了好几声,“好、好辣”
旁边端了白玉碗过来的人也乐了“这是鹿血膏,今年新采的鹿茸血,拿上好的陈年老酒泡出膏脂,一大坛才只得上面拇指肚厚的一层”他话还未说完,就看着谢璟目瞪口呆,抿嘴抖着肩膀笑起来。
谢璟鼻子痒痒,抬手擦了一下,就擦出了两管血,连忙用手捂着了,“爷”
九爷笑着摆摆手“快去洗洗罢,想给你吃口好东西,谁知道你这么禁不住补。”
谢璟洗干净了脸,有些臊得慌,脸上一阵阵发烫。晚上守夜的时候他忍不住掀开毯子把脚探出去两回,才恍然发现,他或许不是脸皮薄发热,而是喝了酒泡的鹿血膏,弄得浑身燥热。
床铺上的九爷安静睡着,隔着纱幔,能看到他放在床边。
好像伸伸手,就能碰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