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舒的脑中一片空白。
刀刃送进肉中的滋味,难以言喻,她似乎听到很细微的“嗤”声,旋即有大片血色在衣裳上洇开,她眼中就只剩下红色。
铺天盖地的红。
曹海似乎动了动,想要挣扎,明舒的手牢牢握匕首,没有松动的迹象。
直到耳畔响起一声“明舒,松手吧。”
温热的手掌伴着这沙哑的声音覆到她手上,她才惊醒般撒开手。曹海的身体缓缓软倒,明舒也跟着踉跄后退,最终退入陆徜怀中。
“陆徜,我杀人了。”她抬起脸,额上流下的血模糊了半张脸。
陆徜抱紧她,道“你救了我的命。”
明舒有些浑噩“我救了你”
“嗯,你救了我。”陆徜重复道。
明舒怔怔,脸颊上的血,眼底的清澈,揉成矛盾的颜色。
片刻,她才慢慢吐出长气。
“那就好那就好”
声音渐渐消失,她仿佛脱尽全身力量般,挨着陆徜陷入深邃的,没有梦境的,深渊般的黑暗。
跳动的火色隔着眼皮变成一片暖橘,黑暗像被融化般消失。
无知觉的黑暗渐渐退去,明舒慢慢察觉到四肢涌上来的酸涩,像是在旷野奔跑了很久以后留下的酸涩,有点疼,也有点痛快。
她微睁眼,到陌生的屋子。
屋子很小,三面石墙无窗,不过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屋一应俱全,桌上点着盏烛灯,火苗轻轻摇曳着。她眨了眨眼,又揉了揉微涩的眼角,从床上撑起身体,浑沌的脑海渐渐清明。
这不是普通的房间。
“醒了”沙哑声音在她耳畔响起,很快,有人坐到床畔将她扶正。
“你”她望向床边人。
陆徜捋捋她的,仔细她额头已经包好的伤,小心翼翼道“明舒,我是陆徜。”
明舒摸摸头上的绷带“陆徜是谁”
“”陆徜神情微滞。
她却倏地一笑“是我阿兄吗”
只这一笑,便将屋沉重气氛笑散,她虽仍然虚弱疲倦,但情绪已渐渐平稳。
“明舒”松口气,轻斥道,不过语气没有恼意。
明舒却又望向这间屋子“这是哪儿”
“这是临安府衙。”陆徜回道。
“衙门的牢房吧”明舒一眼看透,“我没事,你别担心。曹海死了”
陆徜见她面色确实无异,才点下头“死了。”又解释道,“渡鸦林中一场混战,曹海秘密召至临安的人马与焦春禄都中了临安军的埋伏,都已被俘。”
这本就是明舒与陆徜的计划,以三万两黄金为诱饵,将曹海并其私兵诱引至临安。曹海贪心简家三万两黄金,但因不在江宁境内,无法出动正规江宁厢兵,只能动用私兵秘至临安。这支私兵与焦春禄的山匪在渡鸦林厮杀,最终全中了临安军的埋伏。
“江宁那头,已经循着这支私兵的动静查到他们的营地并制器坊下落,魏叔已上禀圣人,请旨出禁军赶往江宁镇压,防止江宁军趁乱不稳,并收服这批私军。另外,曹府找到的赃物,也被赶去的临安衙差截获。”
陆徜以曹家遇劫报的官。官府的人赶到时,恰发现两车被搬到府外的财物,当时只以为是曹家被劫家财,再加上曹家经过厮杀,死伤者未清理,因尽数扣回官衙,如今全部成了证据。
这结在他们计划之中,明舒毫无意外,只是过程仍是起了波澜。
“不过一切罪名都要押回京城审理才能落定,眼下案情未明,你又手刃曹海,按规矩是嫌犯,以”陆徜抚上她苍白失色的脸庞,“不过你放心,知府已经知道你的情况,魏叔那头也打过招呼,除了暂失自由外,们不会为难你。”
明舒笑了笑,她并不在乎自己身在何地,就算当时死了,她也没怨言。
“我明白。”她边说边抬手,指腹轻轻摩娑向颈间青紫勒痕。
曹海当时要置他死地,手劲巨大,到现在不止勒痕未消,连声音都没恢复,说起话来还是沙哑低沉。
“你少说两句话。”她温声道。
陆徜握住她的手,明舒顺势倚进怀中,双手搂住他的腰,微仰起头,以唇蜻蜓点水般抚过颈间勒痕。陆徜喉头微微一动,托起她的下巴。
不能说话,那就做些别的吧。
烛色浅照,在墙上打出两道身影,交颈似鸳鸯。
秋去冬来,又是一年雪纷纷。
曾经轰动江南的简家劫案再度被提起,又一次震惊了朝野。
曹家男丁入狱,女眷圈禁于府,其余有涉案要犯并证据尽数押送入京。除了简家劫案外,禁军另还在江宁搜出曹海与高仕才其余罪证,其中便有挪用军饷私铸私贩兵器并私通外族买卖军需数项重罪。
明舒亦被押入汴京,经三堂会审,简家这桩灭门惨案历时整一年,于十二月初终尘埃落定。
圣人亲裁,判曹海与高仕才二人结党营私贪墨枉法、通外敌、私铸私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