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风清,夜阑更深。
陆九霄回到侯府,去了袁氏的梅苑。
这个时辰,袁氏正在为冀北的战事祈福。
见他来,袁氏讶然起身,“怎的这个时辰来了,是出了甚要紧事”
母子二人落了座,陆九霄应了声“嗯”。
半响,他道“阿娘。”
袁氏愣了一瞬,嘴角不禁弯了弯,她好些年没听他唤过这两个字了。
“跟您要一样东西。”
袁氏好奇地看他,什么了不得的物件,竟让她这个素来不求人的儿子大张旗鼓跑一趟
陆九霄道“祖母留下的那只银镯。”
闻言,袁氏愣住。那只银镯是什么来头,那可是陆家传媳不传女的家宝。
她敛了神色,默了半响问“贺家那丫头”
陆九霄干干脆脆地点了头。
“你想好了,此事作不得玩笑,贺家与我陆家乃是世交,此前你不知也便罢,可眼下你若再负她,那便是陷陆家、陷你自己于不义。”
“阿娘,我看着像是说笑么”
四目相望,袁氏微微颔首,起身进内室,将银镯拿来给他。
回往松苑的小径上,陆九霄翻了翻手中的那只有些年头的红木匣
子,嘴角溢出一声极轻极浅的讽意。
陆九霄,你也有今天。
继而向前时,他脚步忽的一顿,眉心蹙了一瞬。
今日他离她那样近,她却没将他推开
却说贺府翡苑,沈时葶侧卧于榻,翻过了今夜第六次身。
隔着飘渺朦胧的幔帐,看向空无一人的窗牖。
她抬手碰了碰被陆九霄摩挲过的脸颊,想起男人走前,用一种她从未听过的口吻,缱绻又绵长地喊她的名字。
他说“沈时葶,你别想楚三,别人也不行。”
那种缱绻的口吻,常予人一种情浓蜜意、非你不可的错觉。
正如每一次,欢愉之中他喊她的样子。
思此,沈时葶鼻尖一酸。陆九霄最擅长撩拨人心,可他自己却没有心。
她见过他在温香软玉中左拥右抱的风流模样,见过他的最炙热,也见过他的最凉薄。
譬如他抱着她却想要纳妾,譬如那个雨夜里,他躺在她身边,身上却沾着别的女人的香气。
她本该无动于衷的,可她偏在一场场鱼水之欢与耳鬓厮磨中动了情,也动了心。
或许是在锦州郊外的山洞里,瞥了一眼他守夜的背影;或许是在静谧山路上,他背她时展露的侧颜;再或是他饮了小酒,笑着亲她的模样
云云如此,都叫人心动。
可凡事动了心,才有了委屈。
毕竟那样的人啊,不会只属于一个人。
沈时葶搓了搓脸,清醒一些便赤脚下了地,走至窗边,将窗子紧紧阖上,甚至挪了两盆花挡在面前。
万千思绪中,她不知几时才彻底入睡,只觉眼还没闭上许久,天就大亮了。
往日这个时辰,沈时葶早早便起了。
桃因在外叩门道“姑娘起了么奴婢能进吗”
她揉揉肿胀的眸子,艰难地从被褥中坐直,“嗯”了声,“进吧。”
桃因抱着盥盆来,堪一见她脸色,不由一怔,“姑娘昨夜没歇好”
沈时葶顿了顿,缓缓颔首。
桃因拿来两身衣裳,“今日陆夫人生辰,请的是晚宴,届时天色暗了,该瞧不出花样了,姑娘穿明艳的吧。”
最终,她还是挑拣了一条浅色襦裙。
酉时,沈时葶清点了生辰礼,这才不急不缓往侯府去。
这两家离得实在近,旁的宾客都乘车而来,偏她与众不同,是从贺家大门踱步而至的。
望着愈来愈近的“陆”字牌匾,她便愈发不自在。
她都想好借口了,一会儿赠了礼,走过场面后,她便称额间旧伤复发,早早离去。
正一面思忖一面前行时,却见陆菀在庭前来回踱步,光是从身后瞧,似都能瞧见她根根立起的乌发。
要说陆菀对面的中年男子是谁,正是保宁巷江南戏班子的谢班主。
今儿的事是这样的
袁氏过生辰,往年都是请宫内的戏班子来唱戏,但宫内的戏班子不比宫外,新花样会的少,来来回回就那么两出戏,便是袁氏这样不挑剔的人也瞧腻味了。
如此一来,陆菀便请老管家花了二十两银子,将京都有名的老戏班请了来。
一切都稳妥无误,直到她瞧见了那个传闻中的茴香姑娘
陆菀那双漂亮的眸子都快瞪出来了,“你给我说说,我请的是你们江南戏班,茴香姑娘怎来了”
“这,这这是因怀婵姑娘昨儿吃坏了肚子,今日实在发不出声,陆姑娘您点的这曲牡丹亭又实在不是一般曲目,能将它唱好的,全京都除了怀婵,便只有茴香姑娘了啊何况这茴香姑娘的歌喉千金难求,她肯来,这可还是念了陆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