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打开的玫瑰花窗中钻进教堂里。神父仍然在自己的房间中,伸手解开金色头发上绑着的缎带,听见窗户吱呀一声打开的动静,扭过头。
“二哥,”他轻声问,“你去哪儿了”
骷髅没有回答,它露着白森森的牙关,在神父身旁坐下。原本束着头发的带子这会儿被它握在手里,捏在细细的手骨中。
杜云停也没指望听到它的回答。
身为神父的日子实在是枯燥,戒律清规像是时刻锁着他的枷锁。特里斯神父每天有近乎三分之二的时间都在研习经文,向他至高无上的主祷告。杜云停做不到,但因为知道了这世界的神是真的存在的,也会时不时过去点个卯,刷刷好感度,以免神在哪一天想起他唱小黄歌的事。
那一定会成为灾难。
向神明祷告之前,杜云停特意把骨头架子打发的远远的,以免被神发现。
他一直不知道骷髅究竟是什么,但无论是什么,都不会是光明正面的东西——杜云停是真的怕,他好不容易才找到的顾先生,一个弄不好就被神给灰飞烟灭了。
所以得藏好。
他把骨架子裹进幔布中,不放心地再次叮嘱:“别露头。”
骷髅黑漆漆的眼窝凝视着他,点点头,乖乖地把布扯起来牢牢裹在身上。等到小神父走远了两步,他才从幔布后探头探脑,张望了下。
神父又回过头,两片唇抿成一条直线。
骷髅瞬间就把布严严实实盖了回去。
杜云停这才满意,在神像的面前拿着十字架,恭敬道:“万能的神……”
神从他的语气之中,听不到一点真诚。
全是敷衍,小信徒的眼睛里根本看不见虔诚的光。在看向他时,那目光甚至不如看向那副骨架子来的专注。
杜云停照旧吹着彩虹屁。
“我的圣父!你是我心里的力量、是我性命的保障、是我四围的盾牌、是我坚固的磐石、是我在忧患中的安慰、是我在患难中随时的帮助。你的话是我脚前的灯、是我路上的光。你的话是我属灵生命的粮食。你的训言多麽甜美, 在我口中比蜂蜜甘甜。主是我永远的福分, 胜过朋友与生命, 在人生的孤单旅程中, 恳求主与我同行,愿神掌管我的生命……”
神座上的神半阖着金色的眼。
他曾听过不计其数的祷告词。那些从苍老的、年轻的、幼小的人嘴中吐出的话,往往都是动听的。他们夸赞他,敬慕他,将他视若父神。
可从小信徒口中说出来的字眼,却似乎比那些更为动听。他闭着眼,从那嘴唇当中吐出字眼,好像也染上了青年身上的气息,并不甜腻,清清淡淡,在细细闻时,却格外有种勾魂夺魄的魅力。
神的手指抓紧了权杖。他静静聆听着这声音,甚至舍不得去打断。
小信徒的声音忽然打了个绊子。神座上的男人抬起眼,发现一具白惨惨的骷髅不知什么时候立在了他的信徒的身后。七宗罪大张着黑漆漆的眼洞,注视着面前的神像,牙关上下碰撞着,咔咔作响。
神的心中忽然涌上了一丝不快。他并未说话,只是蹙起了眉头。
他听见小信徒的声线骤然软下来,与和他说话时完全不同,像是自内而外,透着蛊惑人心的甜意。
“二哥……”
杜云停拽住骷髅宽大的袍角,将他重新往回领。
“不是说好不出来的么”
骷髅凝视着他,随即慢慢地把自己白兮兮的大脑门垂了下来。
杜云停拿他没办法,只得说:“下不为例。”
他以为骷髅是觉得无趣了,也顾不得再将剩下的祷告进行完,径直拉着骨架子一根细细的指骨往房间里走,想给他找点乐趣。
神在神座之上等了许久,都不曾等到他们归来。
他的手于神座上搭了良久,最终站起了身,从雕像身上缓步迈下,紧跟着两人的步伐向房中走去。房里的神父捏着骷髅的手,指关轻柔地覆盖住它的,正教导着它一个字一个字地在纸上试着写。
骷髅握不住笔,青年便替它握着,两人黑色的袍子搭在一起,几乎要融为一处。
它如今已经学会了淫-欲,在这样近身之时,便将身子靠得更近了些,一点点去触碰对方的手。小神父的掌心温热,手心纹路并不怎么明显,由于常年被圣水浸泡洗涤,修长而干净,带着他所熟悉的香气。
骷髅用压根儿不存在的鼻子闻了闻,随后拽起小神父的袍角,几乎将整颗头骨都埋在了里头。
杜云停哭笑不得,低声道:“别闹……”
然而这一声也是轻的,没什么力度。神一眼便看出,他对这骨头架子是真的纵容,任由对方顶着羞的泛粉红的骨架一个劲儿在他怀中蹭。
神静静地凝视了他们许久,忽然觉得无趣。他没再看,径直一挥袖,重新回到了神殿。
他想,他果然是寂寞太久了。
他已不记得自己究竟在这座位上坐了多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