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日夜流连在自己身侧，自己当真一点没有察觉吗

她再低头看向书页，只见那陈纸上留着作者感慨

人人都道岑千山有幸得遇穆大家，被救于水火，才能重生改命。

却无人知晓，穆大家也正是得了这样一个知冷知热小徒弟，才一日比一日眼见着开朗起来，不再将自己封闭在冰冷机械世界中，渐渐变得越发有烟火气息，有了人味儿。

那时兽潮来袭，我险些丧命于凶兽利齿之下，危在旦夕之时，一尊巨大机械傀儡从天而降，抓住那凶兽四肢，须臾间便将强大妖兽绞成碎片。

一身红衣穆大家出现在我身前，思索了片刻方道“你不就是那个经常和我家小山打架牛大壮吗”

我叫牛大帅，穆大家您记错了。

穆大家招出她那赫赫有名飞行法器幽浮，将它展开放大，不计前嫌地载上了重伤我。

燕尾形幽浮，以极快速度，在所有妖兽反应过来之前，穿过铺天盖地兽潮，将我带出险境。一路上还顺手捞了不知多少身陷绝境之人。

那位平日里有些令人害怕邻居，此刻端坐在法器前端，是那样令人安心存在。

可惜人间虽有情，天道却是无情。

这样女子竟不被天道所容。

穆大家金丹大圆满，渡劫那一日，我凑巧就在远处山头。那时天空之中雷似金鼓，电如蛟螭，云中神威滚滚，九重天劫难逃。

我远远躲在山头向那处望去，却见一盈盈女子立身雷云之下，昂首望天，红衣烈烈，凌然不惧。

紫色神雷密密麻麻翻滚在云隙，狰狞闪电，两道三道，十道百道，无穷无尽，誓将那一抹红色身影从天地中抹除。

如此天威，压得远在山头我毛发悚立，肝胆具颤，一动也不敢妄动。

我只能含着泪，眼睁睁看着那孤独身影在全力拼搏之后，耗尽了灵力，用光了法宝，不得不败在天威之下。被那怒雷紫电，活生生碾为灰烬。

浩荡雷云散去，几缕天光从云缝中照下，照在那一地飞灰湮灭尘埃之上。

一道黑色身影这才从远方狂奔而来。

我泪眼婆娑，看着往日里凶狠冷毅岑千山跌跌撞撞，一路摔了几跤，连滚带爬地赶到那抹灰烬前，抖着手去拢那化成灰尸骨。

即便有如我这样邻里之人，都忍住不为穆大家香消玉殒掬一把伤心泪，

但那时却没见到他落下半滴眼泪。

那个深爱着师尊少年，忙乱而固执地把所有灰烬细细收拢进一个袋子中，又慌慌忙忙地开始寻找散落一地傀儡碎片。

我实在不忍心看着他这副模样，好说歹说，连哄带骗，硬把失魂落魄岑千山拉回他家中。

还险些因他过于呆滞而打不开他们家屋门禁制。

在屋内桌面上，端端正正摆着一个储物袋，下压着半页裁开信笺，上只简简单单留着穆大家几个字

如不归，此皆予我徒，望自珍重。

岑千山颤抖着手臂，哗啦一下把储物袋倒了个底朝天，那些功法秘籍，法宝灵石，满满当当泻了一地。

虽我为外人，见此情形，也不免为之心酸，何况多情山乎

数日时间过去了，邻家那间屋子依旧黑洞洞毫无动静。

母亲叹息一声，将几个热包子并一壶汤水装在篮中塞进我怀中，催我前去看看。

我进入那灯火全无房屋，屋内情形依旧和我那日离开时一般，灵石宝物散了一地。岑千山双目失神地坐在门槛上，手里握着那装盛骨灰袋子，眼下青黑，双唇瓷白，不哭也不闹。

我觉得他是也不想活下去了。

我绞尽脑汁和他说了许多，可他愣愣地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

直到我想起，这世间传有招魂秘术，告诉他如若得之可聚亡者阴魂，助其练就中阴之身，修鬼道，续前缘。

岑千山听了此话，眼中方才渐渐有了光，愿意开始吃我带来包子。

他饿了许久，又吃得太急，很快跑出去吐了一遍。又慢慢走回来，继续往自己口中一下下硬填塞进食物去。

唉，他这副模样，看得我真是难过。我宁可他和从前一般，又狠又毒，有事没事把我揍一顿，还到穆大家面前装成白莲花，也好过如今这副鬼样子。

人最怕就是失去了希望，只要他心中还存有希望，愿意努力下去，我觉得总有一日，上天终会垂怜，能让他们师徒有缘重聚，再续前缘。

穆雪翻到这里，泛黄书页上突然出现了一大滴水痕，大大湿湿圆点出现在纸页，一个又是一个。

她奇怪地摸了一下自己脸，发现脸颊已经湿了。

纸窗外飘零树叶稀稀落落不知飘下多少。窗前读卷那个身影终究长叹一声，合上书页推门去了。

前庭之中，苏行庭放下手中书卷，抬起头道“你真确定想好了吗”

他身前小徒弟点点头，跪下地来，“徒儿无能，不愿消持执念，只怕要将他长留心中。还请师尊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