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这个窥视了他们一路未知存在，终于准备在此时此地现身了。

池底银白晶石不断向外滚动，慢慢从清透水底升上一大块古朴厚重石碑。

那碑顶刻晦涩难懂古老符文，碑面上十分恐怖地束着一个身着黑衣男子。

那人胸腔以下身躯全部嵌在了石碑之内，两臂同样被禁锢在石碑中。唯有头部和上半截身躯尚且暴露在碑外。

他披着长长黑发，抬起苍白面孔向穆雪看来。

那张脸穆雪竟然见过，和渡亡道上遇到那位白衣无常竟然宛如并蒂双生，一模一样。

只是两人一人白袍，一人黑衣。眼前这位黑衣无常，胸口同样有一道显眼裂口，只是那道伤口被粗线来回交错地缝合了。简陋缝合肌肤下，可以清晰地看见那里有东西在有力地搏动着，就像是埋着一颗跳动心脏一般。

“你不用紧张，我其实对你们并无恶意。”那人睁开无波无澜双眸，身在水中央。

这一路上，这个声音给了他们不少提示，例如告诉他们无尽池水可以解除石化，提醒慈悲雨无物可挡，看起来似乎确实没有恶意，还帮到了他们不少。

但穆雪依旧对他话持着疑虑，警惕地看着这个看似毫无自由男子。

“我虽然被永固在无尽池中，但神殿外事情，还是能借着他眼睛，看到一点点。”黑衣无常似乎想起了谁，露出了一点怀念笑容。

穆雪发现，这个人虽和白衣无常生得一模一样，但他神情却十分自然，没有那种戴着面具，生硬模拟人类虚假感，

“你是不是和小白说，他没有心，不识人间七情六欲，根本算不得生物”那人神色平和地说道，“小白他为此难过了很久。”

穆雪想了想，“我当时是生气了，才故意这么说。这个说法确实是狭隘了。”

“生气”

“我从小辛苦养大徒弟，自己都没舍得打过骂过，他把人给捆了就算了，还欺负哭了。我自然是生气。”穆雪看着石碑中那个男子，他看起来已经和真人几乎一般无二，但能以这种状态活在水池底下千百年，也不可能是人类了。

“人生气时候，说得话不能当真。实际上我认为只要有记忆，会思考，能以自主意识行动，不管外表怎么样，都能算作是一种生命。那位无常固然惹人讨厌，但他已经脱离了傀儡界限，可以说是一种生命体了。”

被束缚在石碑中无常看着穆雪许久，露出了柔和笑容，

“我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一个真正傀儡师。今天总算是等到了。”

池面上浮萍荡漾开，钻出了一对莲花花苞，那花苞沐浴在暖黄色阳光中，层层绽放。一朵是幽暗盈透纯黑，一朵是白玉无瑕纯白。黑白并蒂双生，点亮一池宝光璀璨。

“我想请你帮一个忙，如果你愿意，这对碧落九转双生莲。就当做谢礼，送给你了。”无常说道，“你但凡持这对莲花中一朵过石梁，慈悲雨便伤不到你们。”

穆雪睁大了眼睛，黑色这朵应该就是小山想要找九转黑莲了。

穆雪觉得她没法拒绝这个提议“你想要我帮忙什么”

“你之前说，小白他没有心，不解人间七情六欲。其实并没说错。”

“那孩子他，一直过得很孤独寂寞，羡慕着你们这些会哭会笑人类。”

“我这里，有一颗心脏。”背对夕阳，永固碑体中男人慢慢地说，“它对我来说。没什么用。请你帮我带去放进他胸口。”

“啊。”穆雪眨了眨眼睛，几乎不敢相信有人会让自己做这种事，“那你怎么办”

四肢紧束，毫无自由傀儡露出一点苦笑，“小白想要心脏，去品尝人生百味。但对我来说，没有了它，才是一种解脱。”

穆雪剪开了缝合在无常胸口粗线，露出其中那颗由无数精细零配件组装而成心脏。那机械制成心脏却和人类心脏一般，一下下地在那胸腔之中持续跳动着。

站在水中穆雪深吸一口气，“你真，确定要这样做吗我没有百分百把握能够成功。”

无常点点头，“不必多虑，你是我千挑百选出来人，你做得到。”

穆雪“你就不怕我是骗你说不定我摘了你心脏，拿着莲花就跑了”

无常就笑了，“你大概没搞清楚，我们和人类是不同。在我们世界里，没有谎言这个功能。”

“我们所听所看，并不是口舌表述出来话语，而是你心中所思所想。”他澄透如水目光看着穆雪，“就好比说，那个男子深爱着你，无所遁形，才能被小白所戏弄。而你心中”

岑千山一点一点走到无尽池边时候，看到黄昏中池水中心，立着一块苍凉亘古石碑。

穆雪蹚着水，站立在石碑前。

巨大碑体上，镶嵌着一个露出半截身躯人类。

那人双手被束在高处，肌肤苍白，长发低垂，像是已经死去多时。

穆雪站在在水中央，手捧一黑一白双生并蒂莲花，昂首看着那石碑上晦涩难懂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