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皮上,他抬手用手背擦掉,继续望着前方。明明自己已经修炼成一块石头了,可原来石头也会疼。
私人保镖带着他去到一个公寓里,将捆住的方平扔到其中一个房间,绑在一张单人床上,牲口一样。
“方先生,您可以休息一下,有什么需要随时叫我。我会看住他。”
方觉夏像个木偶那样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闷哑的声音,“谢谢。”他唯一的要求只是一杯水。
握住水杯的他,非常固执地没有去休息,而是来到方平被关起来的房间,坐在距离他不到三米的一张桌子旁,沉默地看着他。
喉咙干燥,痛痒。他只开了一盏床边台灯,因为他不想看得太清楚。
整整一夜,方觉夏始终听着他的尖叫、嘶吼,像一个毫无感情的旁观者。那种被违禁药物控制住神智和精神的失控血淋淋地摆在他面前,床单被他蹬破,扭动着挣扎着,口吐白沫。这场面在夜盲的加持下变得模糊,他像是远远地观看了一场烈火烧身,看着一个活人熔化在罪恶的火苗中,变成碳,变成灰,变成一滩发臭的死水。
多年的阔别重逢,攒下来一场噩梦。
看着眼前,方觉夏的脑海里却不合时宜地闪过一幅幅画面,都是方平十几年前在舞台上意气风发的样子,跳着狂歌行和海上花,姿态优美,令人心醉。每一个抬腿,足尖都绷得笔直,绷住的是他的骄傲。
当年那个小小的自己,每每在台下仰望着他的身影,连眨眼都不敢,生怕错过父亲每一个精彩的瞬间。
他是个舞痴,跳起舞来人才是活着的。能够跳舞的时候,他是那么好,好到有耗之不竭的爱和感情可以拿来滋养方觉夏,让他感受到温暖的父爱,让他领略舞台的魅力,让他对舞台存有最大的幻想。
只有四五岁的方觉夏在练功房仰望着他,听见他说出各种豪言壮志。
爸爸以后一定会成为舞台上最亮眼的一个,那时候你一眼就可以看到爸爸。
这明明是第一个教会他什么是梦想的人。
方觉夏冷漠地望着眼前已经癫狂的男人,忽然间觉得一阵反胃,想吐却吐不出来,只能不断地喝水。冰凉的水顺着食道淌下去,浑身都很冷。
天色翻了白,夜从黑色逐渐褪为深蓝,最后消逝。被捆住的方平似乎短暂地熬过了瘾症发作期,整个人昏死过去,方觉夏站在窗边,静静地望着窗外复苏的街道,人在马路上行走,蚂蚁一样渺小。
蚂蚁很容易就被踩死,所以蚂蚁的梦想更是脆弱。
手机震了好几下,是凌一的消息,问他怎么没有回宿舍睡觉。方觉夏缓慢地打字,也不知道自己回了什么。
身后再次传来方平的声音,他的喉咙已经哑了,求着方觉夏把他放了。他似乎在很诚恳地忏悔,声泪俱下。
“我错了,孩子,我真的不想伤害你,我只想和你说说话,可是我控制不了我自己”
“真的,爸爸太难受了,我快死了你知道吗”
“爸爸知道你有出息了,知道你、你成功了,你可以帮爸爸的对不对”
“这么多年了,爸爸也很想你啊。”
爸爸。
真是遥远的一个词汇。
方觉夏的情感在和理智拉扯,情感上对他厌恶又同情,理智却还在一句一句剖析这个人话中的真假。
不想伤害,最后却是拎着钢棍来找他。
很想他,这么多年都没有回家,偏偏在他走红了,就想他了。
方觉夏背对着他,仍旧望着窗外,背影挺直像一棵树,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客观而冷淡,更像是一个审讯官,而非儿子,“什么时候开始跟踪我的还有没有其他人知道你回来的事”
方平哑着声音,抢着回答了第二个问题,“没有,真的没有。”
“回答我,什么时候开始跟踪我的”方觉夏冷漠地重复着审问。
“四月下旬我、我为了见你,我花掉最后的钱来了北京,本来爸爸是想回广州的,但我想见见你,孩子,我”
“来之前服用了什么违禁品”方觉夏听见他没有回到广州,有些松口气,也直接打断了他的动之以情,“打算对我做什么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方平喘着气,整个人的声音听起来都是虚浮的,像是生了大病的人,“我我不记得了,觉夏”
“你记得。”听见他叫自己的名字,方觉夏觉得刺耳,于是戳穿了他的谎言,“说,准备对我做什么。”
他的声音太冷了。
“我只是想打晕你,因为我根本找不到可以和你单独说话的机会,我只是想跟你说说话,想让你帮帮我,帮帮你的父亲”
方觉夏冷笑一声。
“别说谎了。你知道你自己吸过毒之后是什么样子吗你照过镜子吗那一棒子抡下来,我还是不是能站在你面前都是未知,帮死人怎么帮你”
他训问的语速越来越快,子弹一样扫射过来。
“有没有联系过我的公司和经纪人其他公司呢你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