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西阁回去, 傅煜和许朝宗仍相对而坐。
那张宽敞的桌案上,摆满了名贵佳肴,香气也颇诱人, 却几乎都没怎么动, 看着让人心痛。不过攸桐着实不愿吃这对夫妇准备的菜肴, 便也没动筷的意思, 行礼入座之后,因说得口渴,喝了杯茶。
许朝宗见徐淑没出来, 目光在她脸上停驻,欲言又止
傅煜眸光微沉, 取了她的茶杯, 帮着斟满,道“饿吗”
“不太饿, 也没胃口。”攸桐摇头。
傅煜便向许朝宗道“既如此, 我带内子先回了, 多谢殿下招待。”
说着, 便站起身来。
许朝宗亦含笑相送,兴许是两人谈得顺畅,他的神情倒是光风霁月,亲自送至游廊。
傅煜亦端然持重, 走出几步便抱拳道“殿下留步。”
而后牵住攸桐的手, 径直往外走去。
这动作来得自然, 宽敞的袖口掩住动作, 不突兀惹眼,但夫妻牵手并肩而行,姿态却也稍露亲密。不远处恭敬候命的杜鹤和丫鬟仆妇瞧见,瞠目结舌,赶紧低头装看不见,背后的许朝宗却是神情一僵,望着那对背影微微出神。
比起他们,最为震惊的还是攸桐。
哪怕夫妻成婚数月,同榻睡过,甚至她曾在睡梦里握住他的手臂取暖,却也始终同床异梦。被傅煜大庭广众地牵手,更是破天荒的头一回。如此举止出自这位冷傲挑剔的战神,着实是旁人想都不敢想的。
那只手沉稳有力,指尖带点薄茧,掌心却是温热,跟他满身的冷硬迥异。
攸桐僵了一瞬,知道他是在外人跟前演夫妻和美的戏,打消了抽回的念头。
傅煜则沉眉肃目而行,衣袍微摆。
朝堂政事呼啸远去,他面上不露,心思却几乎都集中到了掌心
裹在他掌心的那只手,纤细而温暖,软绵绵的,柔若无骨。
他心神微荡,摩挲她的手,目光稍偏,落在她纤秀脖颈,柔嫩耳垂,乃至脖颈往下鼓起的胸脯。就在昨晚,夜里夫妻共枕同被,他睡意朦胧中不慎碰到她胸前,也是这般柔软的触感。而今回想,那滋味仍清晰分明。
攸桐哪知他这些心思,直到走过弯绕的回廊,到得一处竹浪拥着的狭窄甬道,才算是寻到由头,迅速抽回手提起裙角。
傅煜只觉掌心一空,想伸手再去抓,她却已躲到了后面。
出了留园,夫妻俩乘车回府,巷子僻静处,潜藏许久的眼线也悄然离去。
傅煜只当毫无察觉,走得远了,才召来杜鹤。
他这一趟回京,虽不算大张旗鼓,却因熙平帝的召见,阵仗不小。熙平帝病势缠绵,东宫却始终虚悬,南边战事未稳,似傅家这等雄踞一方的武将进京,对夺嫡的影响自是举足轻重。自靠近京城时起,周遭便没安生过,在熙平帝亲自召见、许朝宗热情笼络后,更是被有心人盯着不放。
这些人如鬼魅般时隐时现,傅煜焉能无动于衷
他远途而来,能在京城耽搁的时间并不多,拖延无益。答应跟许朝宗的这趟会面,既是为谈政事、清私怨,也是为方饵钓鱼,引对方出手。
如今对方的眼线既露了行迹,杜鹤这边便能安排人查探追踪。
到次日傍晚,消息便报到了傅煜的跟前。
京城东边的十宝街上,酒肆林立,商铺成排,往来的多是行脚客商,三教九流混杂。
傅煜代傅德清拜访完故人,并未立时回魏家的住处,而是孤身匹马,到十宝街后,绕个弯甩开眼线,便进了一家酒肆。天气阴着,临近傍晚时稍有点寒意,这酒肆里面聚了不少离乡背井的酒客,吆五喝六的,倒是挺热闹。
他从侧门躬身进去,掌柜似已等候多时,忙引着进了雅间。
进入屋中,杜鹤已然到了,见着他,躬身抱拳道“将军”
傅煜抬手,等掌柜退出去掩上屋门,才道“如何”
“查探清楚了。”杜鹤走过去,从袖中取出一方纸条,上面写了几处地名,道“昭贵妃有意帮英王牵线,西平王却是狮子大张口,跟皇上开口,要这几个州的兵权赋税”他将纸条铺在傅煜面前,继而道“这明摆着是趁火打劫,皇上当然不肯。”
“英王呢”
“那位”杜鹤脸上稍露讽笑,“据说是愿意交换,许诺了西平王。”
“难怪。”傅煜瞧着那几处州名,神情也冷淡下来。
西平王魏建秉性贪婪,夺了定军节度使的兵权、谎报军情诓了个异姓王的封号还不知足,这些年吞并了附近几州,养得兵强马壮。如今提出这般条件,野心已是昭然。熙平帝就算能力平庸,收不回各处兵权,又岂会轻易退让,眼睁睁瞧着魏建割走朝廷所剩为数不多的赋税
遂问道“英王对魏建的许诺,皇上想必也知道”
“应该知道。不过将军没点头,他没把握,还可能指望西平王,便只装聋作哑。”
傅煜颔首,对着那纸条沉吟。